就在曹丕下達撤退令後,一支東吳敢死隊悄悄尾隨而來。
吳國大將孫韶派出一支五百人的奇兵,由高壽指揮,悄悄渡過長江。夜深人靜時,這支敢死隊突然向曹丕禦營發起進攻,曹丕哪料想得到天降神兵,一時被打懵了,嚇得魂不附體。皇帝用的副車、羽蓋都被高壽奪走。皇帝出行要講排場,除了正式禦車外,還有副車。當年張良在博浪沙用大鐵椎行刺秦始皇時,就是誤擊副車,沒能刺殺成功,所以副車對皇帝也是很重要的。羽蓋是皇帝禦車的裝飾物,別人不能用的,皇家專用。
高壽奪了副車、羽蓋後,逃之夭夭。這次偷襲對曹丕打擊太大了,上次在龍舟遇險,還僅僅是天氣原因,這次敵人殺到眼皮子底下,區區幾百人就把皇家車輛搶走了,叫他這個皇帝顏麵何存呢?
與陸路撤退相比,水路撤退問題更麻煩。此時長江江麵已開始結冰,愈往北撤,天氣愈寒冷,舟師愈受困於河冰。這時有人提出來,索性把這些水師官兵留下,在這個區域屯田,開荒種地。
曹丕一想,這也不失為一個方法,正打算下詔,尚書蔣濟慌忙製止道:“不行。這裏東臨高郵湖,北臨淮河,隻要水位一上漲,吳國人就會趁機殺來,不能在這裏屯田。”沒辦法,曹丕隻得下令向精湖撤退。走著走著,河流越來越窄,水位越來越淺,最山窮水盡,龐大的艦隊擱淺了。
沒想到撤退之路如此艱辛,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曹丕心情沮喪,水路不通,戰船豈不成了一堆廢物嗎?怎麼處理呢?這些戰船可不能落入吳國人手中,想到這裏,一個念頭在他腦海裏縈繞:不如先把一半戰船燒了,另一半慢慢想辦法。
關鍵時候,還是尚書蔣濟挺身而出說:“陛下先走吧,這些戰船我來解決。”魏文帝曹丕也沒更好的主意,遂把舟師留給蔣濟,自己從陸路先行返回了。
數千艘船隻,排起來長度有數百裏,在狹窄的水域,調度起來難度之大可想而知。要把戰船從長江水係轉移到淮河水係,兩大水係並不溝通,必須挖掘人工運河。蔣濟當機立斷,組織人力同時挖掘四五條運河,把船拖入運河裏。中國在秦漢時代,水利技術就已經獨步天下了,並產生了如鄭國渠、都江堰、靈渠等一係列偉大的水利工程傑作。在跨水域作戰中,挖掘運河以溝通不同的水域,這是常有的事。
蔣濟是個十分聰明的人,這幾條匆匆開鑿的運河,隻是臨時性的,不可能像都江堰、靈渠等有匠心獨具的設計,如果先通了水,等水麵平緩後再通行,那不一定通得過。要順利把船隊開到淮河,必須借助水灌入運河時的衝力。因此,蔣濟事先建了一道土壩,截斷湖水。等運河開通,船隻被拉入河後,才掘開大壩,讓湖水湧入,奔騰而下的水流強有力地把船隻衝入淮河。這支龐大的艦隊總算絕處逢生,避免了覆沒的命運,不能不說是奇跡。
魏文帝曹丕對這個奇跡大感意外,他對蔣濟大加稱讚道:“我原本打算把一半船隻燒毀,多虧您設法解救了。您每次提的建議,都合我的心意。從今往後的征伐計劃,都要請您出謀劃策。”
三次南征吳國,三次都無功而返,而且一次比一次狼狽。除了第一次南征時雙方在三個戰場同時血戰外,其餘兩次南征,都隻打雷不下雨,純粹是勞民傷財。
早在出征之前,鮑勳就勸諫曹丕不要勞師遠征,曹丕非但不聽,反倒把他貶官。如今皇帝果然無功而返,等待鮑勳的命運又是什麼呢?
鮑勳的父親鮑信是曹操崛起的重要功臣,後來死於黃巾戰亂,曹操找不到他的屍體,便刻了一個鮑信的木偶安葬。鮑勳是烈士之後,為人忠正耿直,不畏強權。其實早在南征吳國之前,曹丕與鮑勳的矛盾就很深了。
這個事情還要從曹丕當太子時說起。有一回,曹丕夫人郭氏的弟弟犯了法,被時任魏郡西部都尉的鮑勳給逮住治了罪。曹丕親自出麵說情,哪知鮑勳一點麵子也不給,一口回絕了。前麵講過,曹丕的心胸是比較狹窄的,他容不下親兄弟曹植,羞辱當過俘虜的於禁,這些例子都可以看出其氣量小。從此,曹丕與鮑勳就結下仇了。
曹丕登基後,當了皇帝,便開始給鮑勳小鞋穿。鮑勳著實不太知趣,還一個勁兒地直言相勸,常把曹丕惹得勃然大怒,最後被貶官了。但事情還沒結束。第三次南征,鮑勳隨軍出征,回師途中,曹丕每每見他,總覺得他的臉上寫滿“譏諷”二字,更是怒火中燒,是鮑勳戳破了他英明、正確、偉大的領袖形象,想到這裏,曹丕不禁殺心頓起。
機會還真來了。
軍隊退至陳留郡時,陳留太守孫邕前來晉見皇帝。孫邕與鮑勳交情不錯,拜見皇帝後,他便順便前去拜訪鮑勳。這本是一件十分尋常的事,豈料卻給鮑勳帶來殺身之禍。這時鮑勳的職務是治書執法,就是檢舉揭發違法亂紀之事。孫邕去見鮑勳時,沒走大路,而是走的小路,這在當時是犯禁了。
讀者們可能會奇怪,怎麼走小路就犯禁呢?原來,軍營不是一般的地方,何況是皇帝所在的軍營,故而不能亂走,得走大路。那孫邕為什麼沒走大路而走小路呢?原因很簡單,軍營還沒有建好。但是,營壘雖未建好,路標卻已經標好了,你得從哪條路走,已是標定在那裏了。孫邕就是圖個方便,沒有按指定的路行走,結果被巡營的軍營令劉曜逮個正著。胡亂在營內行走,這是要治罪的,鮑勳認為營地尚未修建好,孫邕不算犯法,把事情壓下來,沒有舉報。
這件事給皇帝曹丕知道了。曹丕這下子抓到鮑勳的小辮子,好啊,你鮑勳身為治書執法,知法犯法,他馬上指示:“馬上逮捕鮑勳,交給廷尉治罪。”
廷尉名叫高柔,這個官職相當於司法部部長,掌管天下刑獄,他知道皇帝對鮑勳有偏見,為了投皇帝所好,判處鮑勳五年有期徒刑。大家想想,就那點小事,判五年有期徒刑,這個量刑也太重了。參加會審的三名屬官反對說:“依照律法,隻應該罰金兩斤。”
誰也不會想到,曹丕聽到判決意見時,竟然龍顏大怒:“鮑勳應該判處死刑,你們竟然想為他開脫。把三名屬官拿下交給有關部門問罪,我要把你們這群老鼠一同埋到坑裏。”
什麼律法,朕即律法。
此言一出,眾皆駭然。就因為鮑勳沒有舉報孫邕走小路,這麼屁大的事,竟要砍頭。這是哪門子的法律?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文武百官上前紛紛勸諫,沒人敢說皇帝踐踏法律尊嚴,隻希望皇帝看在鮑勳的老爹鮑信的麵子上,將其從輕發落。包括鍾繇、華歆等朝廷重臣都來了,為鮑勳求情。曹丕殺心已定,堅持處死鮑勳。廷尉高柔原本判鮑勳五年徒刑,就遭到屬下官員的強烈反對,認為量刑過重,誰料皇帝竟然判為死刑。說實話,高柔還是有點良心的,身為刑獄大臣,怎麼可以這樣草菅人命呢?對於皇帝的最高指示,他堅決不從。沒你高柔,寡人還不能殺人不成?曹丕把高柔軟禁起來,派人到監獄中處死鮑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