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狽的天子:充滿血與淚的東歸路(3 / 3)

河東太守王邑不來迎接,皇帝隻得硬著頭皮前去投奔。皇帝與朝中一幫大臣的到來,令王邑頗為尷尬。如果是在太平盛世,王邑就算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對皇帝與朝廷如此無禮。可是今非昔比,以前大家為皇帝效力,無非想升官發財,如今皇帝兩手空空,啥都沒有,當然沒什麼熱情了。不過天子大駕光臨,王邑再怎麼樣也得擺擺樣子,他趕緊向饑寒交迫的皇帝、公卿、將軍等提供熱飯熱菜,送上厚暖的冬衣。

皇帝雖然一無所有,還是要作作秀,開出幾張空頭支票。河東太守王邑被封為列侯,河內太守張楊當上安國將軍,白波軍將帥胡才當上征東將軍。雖然這都是些沒什麼實際價值的虛銜,但其他大大小小的軍閥也眼饞,也紛紛前來請求加官進爵,漢獻帝別無選擇,反正就是虛銜,管他的,來者不拒。來一個刻一顆官印,結果人太多了,刻都來不及,幹脆就隨便用錐子歪歪扭扭地劃上幾個字就充當官印了。

從來沒有哪個皇帝當得如此狼狽,可是狼狽歸狼狽,有些規矩還得照著來。比如說,朝會也得進行,沒有宮殿呢,就用籬笆圍了塊空地,皇帝坐在破屋子裏,神情嚴肅,官員則稀稀拉拉地在空地上站著,裝模作樣。沒見過大場麵的士兵們就圍著籬笆牆看熱鬧,有說有笑,一片混亂。

這個流動的朝廷連三公九卿都不滿員,漢獻帝派人去跟李傕、郭汜談判。李傕最終給了皇帝點麵子,把俘虜的官員放了,同時交還一部分宮女。可是人一多,糧食很快就耗光了,沒辦法,隻得去弄野菜、水果充饑。

這時,河內太守張楊前來拜見漢獻帝,提出要送皇帝回洛陽。李樂、韓暹等人不同意,因為這一帶是白波軍的勢力範圍,他們可不想讓皇帝給跑了。

那些關東豪傑呢?難道他們就沒想過皇帝還有利用價值嗎?

當然不是。

隻是關東諸雄一片混戰,想騰出手去支持皇帝,就得冒很大的風險。在當時的關東群雄中,最有實力的是冀州牧袁紹,迎回皇帝對他來說並非難事。

袁紹手下謀士沮授力勸袁紹說:“將軍世代為國家重臣,以忠義而聞名於世,如今朝廷衰敗,宗廟殘毀,各州郡雖以義兵相稱,實則相互圖謀,沒有憂存社稷、安撫萬民的誌向。如今冀州初定,兵強馬壯,士人歸心,正好可以西迎聖駕,就都鄴城,挾天子而令諸侯,畜兵馬以討伐不服從朝廷之人。倘若這樣,試問天下誰能抵擋呢?”

此言一出,便遭到郭圖、淳於瓊等人的反對,他們的看法是:“漢室衰微已久,想要中興可謂難矣。況且天下英雄並起,各據州郡,聚集兵眾動輒萬計。正所謂秦失其鹿,先得為王。若把天子迎到身旁,動輒要上表奏請,若聽命於皇帝,就意味著權力受限製,若不聽命又有抗旨之罪,這並不是好的計謀。”

按照郭圖、淳於瓊的看法,如今天下逐鹿,大可趁機自立天子,何必抬一尊傀儡來約束自己呢?應該說,此二人的看法在當時是很有代表性的。事實上,企圖稱王稱帝的人,也絕不止袁紹一人。

沮授仍堅持己見道:“現在奉迎天子,在大義上是得人心的,在時機上是合適的。倘若不及早決斷,勢必會被別人搶得先機。”

袁紹心裏也在盤計,以“尊王”之名號令天下,自春秋時代就有先例可循,這是春秋五霸的事業。然而,春秋五霸雖然大名鼎鼎,卻沒有一個人能一統天下。袁紹知道弟弟袁術一直有當皇帝的野心,若是自己迎回漢獻帝,功勞再大也隻是個臣子。何必呢?不如伺機而動,自立天子,豈不快哉?故而袁紹聽從郭圖等人的看法,對沮授的建議置之不理。

從後來的事態發展來看,沮授是頗有遠見的,袁紹一念之差,與這個“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好機會失之交臂。

我們繼續說說漢獻帝的漫漫東遷路。

轉眼間,舊的一年過去了,新的一年到來。

這一年是公元196年。漢獻帝回想過去一年的苦澀生涯,豈能不長歎呢?他渴望新的一年能帶來新的運氣,不用漂泊、逃亡,不用再過著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能平平安安就好。於是他把年號改為“建安”,這一年就是建安元年。

年號改了,時局仍動蕩不安。

皇帝身邊這一幫人又起了內訌。董承堅決要求皇帝返回洛陽,卻遭到白波軍將領的一致反對,楊奉也站在白波軍一方,令董承更加勢孤力單。反對的理由看上去很充分,洛陽根本就是一片廢墟,怎麼回去呢?雙方爭執不下,白波將領韓暹索性發兵攻打董承,董承落荒而逃,隻得投奔河內太守張楊。

張楊讓董承先回洛陽重建皇宮,不過,重建皇宮是個大工程,沒錢怎麼行?幸好有一個人出手了,他就是荊州牧劉表。劉表一看便曉得不是英雄人物,既然都出錢出力幫助建皇宮了,他怎麼沒想把皇帝控製在手中呢?幾個月後,皇宮建成了,雖然談不上規模與檔次,但總比籬笆牆要好點。李樂、韓暹等人沒了反對的理由,無話可說,便與楊奉一道護送皇帝回洛陽。河內太守張楊運來糧食,恭迎皇帝返京。

七月,漢獻帝在離開長安一年後,終於回到舊都洛陽。

從長安到洛陽,路途並不十分遙遠,皇帝卻整整花了一年時間。從興平二年(公元195年)七月到興平三年(公元196年)七月,這期間小皇帝吃盡苦頭,護駕有功的幾位將領都升官了,張揚遷大司馬,楊奉遷車騎將軍,韓暹遷大將軍兼司隸校尉,聽上去很風光,其實,別說他們,連皇帝都風光不起來。

小而簡樸的皇宮是搭成了,可洛陽仍是一座死城。皇宮孤零零地矗立在一堆荒草之中,周圍是燒得焦黑的殘垣斷壁。各路諸侯手握重兵,卻無人前來進貢,皇宮連吃飯都成問題。文武官員再不像以前那麼威風凜凜,神氣十足,他們隻能親自去郊外搞點野菜來充饑,有些人餓斃在路上,有些人則被亂兵所殺。

眼看著朝廷就要自生自滅,這時有一個人站出來了,他要把快倒的帝國大廈重新扶起。

這個人就是曹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