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晉軍僵持一直維持到將近半個來月。苻堅有些不耐煩了。一來自己的京師無主,再拖延對自己大大不宜;二來,他們是主攻,這樣消耗的話,不僅磨滅了自家的鬥氣,糧食殆盡也是個問題;三來,要是主動渡河,那麼在水上的防禦力大大降落,晉軍幾個箭都是致命的。不得不說,這謝玄真是頭腦靈光,懂得消磨秦軍時機,等待晉軍機遇。

在他開始煩躁不已之時,朱序有事稟報。說起這朱序,就是當年秦軍攻打襄陽,堅守襄陽城近一年的襄陽太守。苻堅見他為人忠厚,就納賢重用,當了個官。任職就在豫州不遠。此次前來,也不知賣了什麼藥。苻堅不想應付,直接喚人趕走。

偏偏那時敏敏路過回房,見到了那人。朱序一見到敏敏就吃驚指著她叫她謝夫人。

一時,她心中五味雜陳,怏怏然笑著招呼:“你認錯人了。”

朱序肯定搖頭:“當年轟動一時的唯一女官下嫁給還未有官爵的謝將軍人人得知,就是化成灰也認得。”

敏敏沉默,當年?那一年,都將近十年了。十年之後,很多事情都改變了,早已物是人非事事休。她無奈歎口氣,隨意笑笑應付。

朱序似乎也明白其中的緣由:“夫人可否借一步說話?”敏敏應承,跟著他去了個隱蔽的地方。

一到,朱序輕歎:“夫人,不管現在你的處境是什麼,你得明白一件事,你是大晉人啊,我們得幫助大晉啊。”

歸根結底,她還不算是大晉人吧,她該算是前燕之人,不過怎麼算來,苻堅都是她的敵人。

“你有何用意?”

“夫人,我們隻要渡過淝水就能見到謝將軍了。我們該裏應外合,把前秦這些野人趕出我們大晉。”

她有些好奇地問:“你不是在大秦為官嗎?怎麼身在曹營心在漢?”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朱序垂頭歎息,而後又振作起來,“可是現在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們得把握。”

她輕笑了,她可沒他那麼愛國。她不過是隨波逐流的漂流瓶,漂到哪兒算哪兒,管那麼多?以前她肯定會為了謝玄做的,如今即使她欠謝玄的,也做不到去背叛苻堅而成全謝玄。

“夫人。”見敏敏那般心不在焉,朱序有些著急了。

“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愛怎麼弄就怎麼弄,隻是……我不會摻和的。”

朱序聽這麼一說,更著急了:“夫人,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您怎麼不為謝將軍考慮下?”

一日夫妻百日恩?想到此話,她心狠狠痛了一下,自嘲笑道:“我還有何百日恩?”她撫摸起自己的肚子。

朱序沉默,低沉道:“秦王是搶了夫人您,這根本就不是恩情,是侮辱。”

“他沒有強我,而是我作踐自己釀成的結果。”

她總喜歡自作聰明,結果讓自己牽絆一生。

“夫人,您這樣,謝將軍情何以堪?”

“他現在定是找到一個很愛很愛他的女子,過著幸福的生活吧。”想起西域宴會他身邊的梅兒,她輕歎。當初要是她能成全,謝玄也不會痛苦。曾經她就被人奉為“最不值得愛”的妖精。不懂得關心人,隻想讓男人關心。那時她很想反駁,她美麗動人,愛她的男人自動給她好處是自願的,無關她也要同樣付出。如今看來,她沒有了絕世容貌,也依舊不肯去付出。男人給她十分,她才願意擠出一分。怪她太自私?不然,她也想做個明媚的女人,全心全意去愛一個人。

朱序聽敏敏如此說謝將軍。不禁搖頭歎息:“夫人您太小看謝將軍的情誼了。謝將軍喪偶後,皇上有意賜婚,但倔強的謝將軍抗旨不從。您可知,抗旨罪名多大?您可知謝將軍的理由是何?”

她木訥不語。

“謝將軍在大殿高亢抗旨道:曾經在娶亡妻那刻,對天發誓,一生一世,隻娶一個。一生一世,隻愛一人。恕不從命。”

她怔了怔,不再說話,不再言語,連呼吸也不再有。她又自作聰明一回了。她又一次辜負了情深義重的那個男人。

果然是人人皆知的“最不值得愛”的妖精。無可厚非。

“夫人,謝將軍如此,你可會辜負?”朱序再次激將她。

敏敏真的開始亂了,什麼都亂了,作繭自縛這麼長時間,掐指摳算,總以為自己料事如神,太多的意外,讓她開始漸漸喘不上氣。她無措地扭頭不去看咄咄逼人的朱序。

她隻能逃……逃得越遠越好。

“夫人,您好好想想。”身後的朱序還是不依不饒地勸說著。

她狼狽地回到了房間,卻見苻堅正躺在床上,眉頭皺得厲害,顯得那麼不安無措。

她下意識為他掖了掖被子。突然,苻堅像是做噩夢了,囈語道:“我沒輸,我沒輸……為什麼,我什麼都沒了?為什麼?”

她緊緊握住他的手,不言不語。

苻堅開始惴惴不安了。

經過朱序的再三請求,苻堅終於答應了見他,朱序的用意是想讓他做說客,讓兩軍找個好地方痛痛快快作戰。苻堅正愁的就是這件事,於是痛快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