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敏知道朱序醉翁之意不在酒。可她答應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一直在煎熬,卻也煎不出一個所以然。
也罷,一切順其自然吧。
在朱序作為說客前往淝水的左岸之前,朱序再一次利用人際關係,要求與敏敏在他暫住的客棧相見一次。
她有些無奈,硬著頭皮前去赴約,跟苻堅撒個謊就出去了。
可是在約定點,見到的不隻是朱序,還有……謝玄。
沒有恍如隔世,也沒有熱淚盈眶,彼時,他們相見隻有一個微笑。
他沒有當初那般風姿綽約、俊逸非凡,也沒眼底那股說不盡的溫存了,從頭到尾有的隻是剛硬,眉宇間不經意出現常年皺眉留下的痕跡。
謝玄望見她的肚子,有些閃神,訕訕而笑:“幾個月了?”
“快八個月了。”
謝玄點點頭,有些無趣道:“寶兒很乖,雖然到現在也不肯叫我爹。”
寶兒回到謝玄那兒不足八個月吧,最多半年。寶兒跟苻堅快三年了,改不回來是正常的。
她雖沒把心裏話說出,但還是勉勵道:“遲早會的。”
謝玄遲疑了會:“你當初為何不告訴我那孩子是我的?”
“感覺沒什麼必要了。”她忍著淚,不想讓自己決堤。
謝玄跟著沉默了,良久也不知該怎麼表達自己此時的心境,隻是歎口氣,像是自言自語:“當初真不該那樣。”
當初真不該?敏敏聽後,冷笑。太多的當初真不該,要多少如果?然而世上根本就沒如果。
她不想再敘舊了,直接問:“你找我有事嗎?”
謝玄怔了怔,搖頭:“隻是想見見你。”
她也怔了怔,有些失笑,有句話卡在嗓子眼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隨後敗下陣來:“謝玄。”
“你第一次這般正正經經喚我的名字。”謝玄自嘲而笑。
有嗎?她回憶,在她做奴婢的時候,叫他少爺;在她當軍醫的時候,叫他謝美人;嫁給他之後,叫相公,確實是從沒正正經經叫過他的名字,曾幾何時的千山萬水,如今卻是滄海桑田了。
她失笑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娶個妻吧。”
謝玄倏地睜大眼,定定看著她,似乎是咬牙切齒:“這是你希望的嗎?”
“嗯。”她點了點頭,心頭一疼,微閉上眼,“對我,你不值得。”強忍住心口的劇痛,她連忙站了起來,想離開。卻不想,謝玄抓住了她的手臂,很緊很緊,沒有放手的打算。
他一字一句道:“不是值不值得的事,而是願意不願意的事。對你,我一直願意,今生今世……”
她終於決堤得落了淚,那麼無助:“我們都回不去了。”她甩開了他的手,大步離去。
謝玄咬著唇看著她的背影,堅定嘶吼:“我們之間,我要的是感情。”
她頓了一下,停下步伐。回憶起新婚那年她想獻身,而他把她抱在懷裏,輕聲細語,溫柔無比道:“我們之間,我要的是感情。”
他要的感情,她還給得起嗎?
她悄無聲息回來,碎步而至房間,此時的苻堅正在鎖眉思索作戰方略。她走過去,問:“大王還不歇息嗎?”
苻堅抬頭,迷茫的眼神,耷拉的眼皮甚是疲憊:“過來。”
她怔了怔,走了過去。她一到苻堅身邊,苻堅就摟著她,小心翼翼靠在她肚子之上,歎息。
她撫摸著他的發,安慰道:“大王,休息休息吧。”
“敏敏。”苻堅難得不帶感情對她說道,“如果我失敗了,你就走吧。”
她頓住了。
“答應我,要是我敗北了,請你離開我。”
“為什麼?”她哽咽起來,不明白為何趕她走。
苻堅親吻她的肚子,溫柔無比,甚至帶著一股憐惜:“隻想在你以後的回憶裏,我是個王者。”
她有著窒息感,從裏到外如條看不見的白綾嘞住她的脖子,她終於撐不住,哭了。抱著他的脖子,罵道:“傻瓜,你怎麼這麼要強?”
“不是要強,隻是你入到我骨子裏了。”苻堅痛苦閉上眼,“我錯了,對不起。敏敏。我不該把你留在身邊,當初真不該啊!”
又是當初真不該,又是,為什麼每次都要去後悔做曾經一直執迷不悟的事?難道真的不該嗎?曾經那麼執著,隻是想滿足自己心中所希冀。如今到頭來,才領悟,原來一直是個錯,真真切切的後悔,當初真不該!
哪有那麼多不該,哪有?
她深呼吸,似乎是對苻堅說,又似乎在自言自語:“我從來不後悔。”
苻堅一怔,愣了那很久,而後似乎想通什麼,抱著她的力度大了些:“很好。”
很好,她沒後悔,很好……他們沒有留下遺憾。
他們一直在尋覓,尋覓,那個他們都有的結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