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王濬的奏折,司馬炎為之一動。這幾年,吳帝孫皓倒行逆施,對晉國根本構不成任何威脅,因此伐吳一事並沒那麼急迫,隻是王濬所言甚是有理,若是東吳換個皇帝,司馬炎的日子就不一定好過了。看來是得下定決心征服吳國了!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司馬炎接到安東將軍王渾發來的情報:孫皓正密謀北上進攻晉國,邊界線上的吳軍已經進入戒嚴備戰狀態。
這個情報令司馬炎打起退堂鼓,打算推遲伐吳的時間。這時,王濬的部將參軍何攀正好出差到洛陽,便上疏分析說:“孫皓隻是作作秀罷了,他絕對不敢出兵。我們正好可以利用他們在北麵戒嚴的時機,從西麵發動掩襲,如此一來,勝算更大。”
另一位主戰派將領杜預也上表說:“東吳雖然下令戒嚴,然而並沒有增兵的跡象。依照情形判斷,敵人難有大作為,他們的兵力無法顧及東、西兩條戰線。他們必須確保夏口以東地區的安全,根本不可能分兵西進而令國都空虛。倘若陛下誤聽情報,放棄伐吳大計,貽無窮後患,那就太可惜了。若出兵有失敗的風險,就應當慎重對待。如今各項準備工作已經十分周密細致,倘若成功,便可一舉開創萬世太平之基業;倘若不成功,隻不過多耗費些時日罷了,何妨一試呢?若一再拖延,各種條件發生變化,到時恐怕就很難了。今日的形勢,對我們十分有利,絕無傾覆的風險,老臣已經下定決心,不敢以模棱兩可的態度敷衍了事,請陛下明察。”
杜預早就看明白,東吳已是紙老虎,看起來還挺大隻,但沒有實力了。但是,你不趁它是紙老虎時消滅它,說不定哪天它就成真老虎了。
這份奏表上達皇帝後,如石沉大海。司馬炎比司馬懿、司馬師、司馬昭都要仁慈,但魄力不足。倘若不是前人打下的基業太堅實,他能不能完成一統中國的事業,著實令人懷疑。
等了一個月,杜預仍然未能等來皇帝的答複。他又提筆寫了另一道奏折:“凡事應該權衡利害,伐吳之利十有八九,其害不過十之一二,最多隻是勞師無功罷了。如今一些朝臣反對伐吳,隻不過因為自己沒有參與製訂計劃,沒有功勞,他們明明知道自己是錯的,卻還堅持己見,不過是想保住麵子罷了。最近朝廷有一種風氣,不管什麼事,都會引起一窩蜂的反對,雖說各人觀點不盡相同,但也是仗著皇上寬容因而不考慮說話的後果。入秋以來,前方將領已經積極備戰,倘若現在中止伐吳計劃,孫皓便有時間遷都武昌,加固江南諸城防禦,堅壁清野,到時城不可攻,野無可掠。若我們把軍事計劃推遲到明年,恐怕就難有作為了。”
這折奏疏快馬送入洛陽時,晉武帝司馬炎正與中書令張華下棋,讀罷杜預的奏疏,他沉吟不語。張華推枰拜道:“陛下聖明英武,國富兵強,吳主荒淫暴虐,誅殺賢能,如今討伐之,必可不勞而定天下,願陛下不要再猶豫了。”明明握有巨大優勢,仍畏首畏尾,可知司馬炎並非雄君。不過,他還是被杜預、張華等人說動,終於下定決心,消滅東吳,一統天下。
不出杜預所料,一群跳梁小醜又出來搗亂。
太尉賈充、侍中荀勖、左衛將軍馮紞等一直跟杜預、王濬唱反調,原因很簡單,東吳若被滅掉,杜預、王濬的功勞就無人可及,到時賈充等人的地位就不一定保得住了。別看賈充官居太尉,掌握全國兵馬,實際上沒多少本領,能混到今天這地位,隻因他是司馬昭的心腹與忠實走狗。
賈充等人跳出來拚命反對,皇帝司馬炎終於震怒了。司馬炎與父親司馬昭不一樣,他比較溫和、寬容,與東吳皇帝孫皓相比,可算是好皇帝,但過於寬和也是個缺點,他對群臣的統禦力相對較弱。然而,皇帝畢竟是皇帝,特別是皇帝生氣時,臣子們就明白“天威難測”的含義了。賈充等人畢竟習慣於察言觀色,一見皇帝動了真格,亦不敢抵觸,隻得脫冠謝罪。
搞笑的是,皇帝司馬炎居然把反戰人士賈充任命為大都督,持節假黃鉞,即伐吳大軍總司令兼欽差大臣。賈充最討厭上戰場,數年前西北鮮卑叛亂,晉武帝派他前去,都督秦、涼兩州諸軍事,他麵如土色,心膽俱裂,隻是後來動用關係,把女兒賈南風嫁給太子,才得以留在京師。如今皇帝又要派他到戰場,賈充一副苦瓜臉,先是聲稱伐吳絕對無利可圖,再者稱自己年邁不堪重任。還沒上戰場,他就給自己留了退路:倘若吃了敗仗,可不能怪我,我早說過會出師不利的。
司馬炎大為不快,他下達詔令告諭賈充:“君若不得,吾便自出。”你要是不去,寡人親自去。話都到這份上了,賈充還能說什麼呢?沒辦法,隻得硬著頭前往。
從這個細節可以看出,司馬炎在用人上確實很成問題。倘若不是吳國存在必亡的因素,換一個對手,完蛋的可能就是晉國了。
晉鹹寧五年(公元279年)十一月,規模空前的伐吳之戰拉開序幕。晉國出動二十幾萬人馬,兵分六路,東西並進,在數千裏戰線上對東吳發動猛烈攻擊。
六路大軍部署如下:鎮軍將軍、琅琊王司馬伷進攻塗中;安東將軍王渾進攻江西;建威將軍王戎進攻武昌;平南將軍胡奮進攻夏口;鎮南大將軍杜預進攻江陵;龍驤將軍王濬、巴東監軍唐彬從巴蜀順流而下,直指丹陽、西陵。
南征兵團剛剛出發不久,從西北傳來一個好消息:盤踞涼州作亂達十年之久的鮮卑首領禿發樹機能兵敗被殺,朝廷完全平定叛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