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愧疚的心(3 / 3)

這對不是母女勝似母女吃得津津有味。

這時,李彩梅串門來了,她手中拿著一塊布料。這段日子,她一改常態,有話沒話便來找肖英聊,反正都是些張家長、李家短的閑話,聽得肖英都煩了。可是她不好意思拒絕和她閑聊。

李彩梅的褲腳一邊高,一邊低,看樣子剛從地裏回來不久。她穿一件凡士藍粗布,衣裳早已洗得褪色,特別是胸部襯托起的地方,原來的湖藍色竟褪得黃白。隨著她的行走,一對脹鼓鼓低垂下來的圓香如熱水袋上下晃忽。

她人剛進來,粗亮的嗓音就灌滿了整個屋子:“喲,肖會計、阿杏姑娘,你們現在才吃中午粥哇!”

肖英有禮貌地招呼她:“高李,你也來吃一碗吧。”

“別客氣了,我是剛放下粥碗就來的。”李彩梅不等主人叫她坐下,自己就隨便坐在一張小板凳上。她剛從外麵曬太陽進來,臉龐、額頭呼呼冒出熱氣。她抓住一把蒲葉扇子,不停地左右搖動扇涼。

肖英吃飽後,放下碗筷,把屁股下的凳子挪一挪,然後問李彩梅有什麼事。李彩梅很勉強地笑一聲,說:“嘿嘿,中午吃過了,活兒也幹完了,我又沒有睡午覺的習慣,心裏閑得煩,所以想來和閑聊幾句。”

阿杏也吃飽了,她收拾碗筷到廚房去洗。

李彩梅沒話找話,望著阿杏的背影誇幾句:“肖會計,這些年多虧你辛苦一番,好不容易才把阿杏姑娘拉扯大了。她好懂事啊,長得水靈靈的,人又勤快,又知書識禮。方嫂若是地下有靈,不知她要怎麼感謝你才好呢!”

肖英聽她這訕媚的話,仿佛覺得吞食了一隻蒼蠅,心中一陣惡心。她怎能忘記以前這個女人是怎樣嘲諷辱罵她的話呢……

“嘖嘖嘖,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一天到晚去疼阿杏、逗阿杏,沒準阿杏是她和方哥嫖出來的野種呢……”

前後對比,能不令肖英感到惡心麼?但是,她忍住了,都說退一步,海闊天空。何況以往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她覺得沒有必要再去揭李彩梅的瘡疤,鬧得雙方都不愉快。

因此,她、肖英以十分平靜的心態說:“哎,有什麼辛苦呢。方嫂不在了,大家都是鄉裏鄉親的,幫忙照料一下阿杏和小家才也是應該的,反正日子一天天過去,這兩個孩子就一天天的長大。”

“你說的也是,你瞧我家的小芹,轉眼之間,就長得跟我差不多一樣高了。”李彩梅接過肖英的話茬說。

阿杏在廚房洗碗,聽見李彩梅談論她,就停止動作,靜靜地想聽她在說什麼。然而,她的話題如同沒羈絆的野馬,東奔西竄沒個中心點,她懶得再聽下去,於是麻利地洗完碗筷,重新返回屋裏。

阿杏走進屋裏,李彩梅的話兒也斷了。本來她還想趁著講到小芹的時候再提起小芹和家才的事。關於女兒和家才的事,李彩梅一百個滿意,她似乎也從平時兩個年輕人相處的時候看出一點苗頭,反正他倆有點那個眉目。

雖然聽覃七哥說,楊厚實沒有很爽脆地答應下這門親事,但是,她不死心,她覺得自己隻要說服肖會計,事情就會有辦法。她想,楊厚實是個老實大哥,什麼事兒都會聽肖英說了算。盡管他倆從未向鎮上鄉親們公開舉行婚禮,但在大夥眼裏,早已是一對親密無間的夫妻。

另一方麵,家才雖然不是她生下的骨肉,但小夥子十分尊重她,在感情上勝似母子,這一點大夥們都是公認的。因此,隻要肖英讚成這門親事,事情就成功了一半以上。

李彩梅為了使這件事情如願以償,不惜拉下老臉來找肖英套熱乎,時而痛悔自己過去的不是。她還打算去找楊二妹,通過楊二妹來勸說她,從中撮合。她知道肖英和楊二妹之間的交情,再加上楊二妹和楊家才是姐弟關係,隻要楊二妹出麵了,這件事又差不多成功一半。

常言道,成事在天,謀事在人。李彩梅自信自己有能力促成這門親事。她忽然看見床鋪上擺著剛剛剪好的衣樣,轉過話題說:“肖會計,你這是給家才做新衣裳啊?”

肖英過去拾好衣樣和碎布片,說:“噢,不是,這是給他爸做的。”

“哎呀,這太巧了,我也剛剛在集上扯了幾尺花布,想給我家小芹縫件衣裳,可是小芹嫌我的手藝不好,叫我拿來找你。正好,就麻煩你順手幫忙一下。”李彩梅臉上堆滿笑容,她不管肖英答應不答應,便把布料放在床上。

肖英說:“哎,我裁剪的也不大合身,有時候不是肩膀吊,就是衣領寬,我怕剪壞了你的布料。”

“不會的,誰不知道你心靈手巧。你看,阿杏現在穿的這件衣裳多得體,穿在身上,人都精神幾分,漂亮幾分。俗話說,三分人才七分妝嘛!姑娘長大了,不穿著好一點,出門在外都沒精神,做媽的都過意不去呀!你就照阿杏這身上的衣裳式樣剪吧,啊!”

阿杏聽李彩梅誇她漂亮,心情好舒暢,她高興地把李彩梅的衣料展開,往自己身上比試比試,低頭前邊瞧瞧,後邊看看,讚歎說:“哎呀,這塊衣料的花樣真美!”

李彩梅接過她的話尾:“這塊布料不錯吧,喜歡不?等會兒嬸子給你也扯上一塊,好不好?”

“謝謝嬸嬸的好意!不過,我不想添新衣裳,我還有舊的。”阿杏放下布料說。

“啊,阿杏真會當家。”李彩梅又把話題引到自己女兒身上,“我家小芹也是這樣,很會體惜父母親的養育之恩和辛苦,好多年了都不叫我添新衣裳。不過,如今她長大成大姑娘了,再不穿好些,就不好意思出門了。”

肖英抻平布料,想了想,就從木箱拿出一件自己的衣裳量尺寸,她知道小芹身材和自己差不多。

阿杏方才在廚房洗碗時見水缸還有半缸水,便說去碼頭挑水。肖英說外麵太陽大,到傍晚再去挑,阿杏執意不肯,從屋角取下一頂竹葉帽戴上,然後到廚房挑水桶去了。

阿杏一走,李彩梅便把今天來串門的主要目的提出來。她說:“上個禮拜,家才回來幫我小芹幹了好多家活。家才這孩子真是勤快,小時候經常和小芹玩耍,如今長大了,大山裏挖煤那麼辛苦勞累,回來也不多休息,經常幫小芹幹這幹那的。我看這兩個孩子從小就有緣份,也許是天意。肖會計,你說是不是?”

肖英聽罷,心裏好像被什麼刺了一下,不由一陣隱隱疼痛。對於楊家才和李小芹兩人之間的關係,她平時也看得出來,也曾經找過家才交談過,希望他別過早考慮個人問題。

可是楊家才當作耳邊風,不以為然地說:“我見小芹忙不過來,順便幫幫忙,又沒別的意思。”家才這孩子哪方麵都好,可是在這件事上他不大肯聽她的話,她感到好痛苦。現在,她聽見李彩梅說出這番話,心裏緘默了,操動剪刀的手隨著停下來。

看見肖英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李彩梅也有些不知所措,她擔憂她之所以回絕這門親事,是因為過去自己得罪肖會計太多了,她不肯原諒自己的過去。於是,她悔疚地說:“肖會計,我以前對你有許多的不是!怪隻怪我這個人頭發長,見識短,心直嘴快,其餘那時候我對你也是從未有過什麼怨恨瓜葛的,隻是想開開心罷。我知道,我在你心上創下的精神傷痕太深太重了,如果割下我的舌頭來換得你的諒解,我都心甘情願。”

“別說了,我不是怪罪你過去的不是。我從未計較以往的是是非非,隻是我內心的苦衷一下子不知怎樣才能跟你說。彩梅,關於孩子們的事以後再說吧,過些日子你會明白的。”

傍晚,肖英去找楊二妹商量關於楊家才的婚事。她是楊家才的親姐姐,通過姐姐出麵勸阻弟弟,事情可能會好些。

喬克仁正在和楊二妹爭論什麼問題,聲音好大。肖英突然出現在他們的房間,兩人立即停止爭論。

“二妹,你出來一下,我有事。”肖英說。

楊二妹用目光征求喬克仁,喬克仁點頭示意:“你去吧。”

走到門口外麵,楊二妹開門見山地說:“你是來找我商量關於家才的事吧。”

肖英驚訝地望著她,好像是反問她:“你怎麼猜得那麼中?”

“噢,今天下午高李已經來找過我了,她把你的看法跟我講了。”楊二妹解釋說。

“那你怎麼想?”

“我麼?”楊二妹顯得很爽快地說,“我的態度是,戀愛自由,婚姻自由。家才他隻要看準了,喜歡哪位姑娘就任他自己選擇去。我作為過來人,是深深懂得自由戀愛的重要根蒂。父母包辦,媒妁之言,將來往往會給家庭悲劇種下苦澀的果實。許多都這樣描述過,現實生活中也曾經發生過類似的悲劇。所以,我不想過多幹涉家才的選擇……”

肖英想不到楊二妹竟持這樣的態度來看待其弟弟的戀愛大事,感到有些惘然和失望,但她還想盡力說服她:“二妹,你再慎重考慮這件事好不好,方嫂臨死前曾經再三囑咐我,這輩子阿杏和家才都不要分開,當時我和楊大哥答應了她。我如果不能按照當時許下的諾言促成這兩個孩子結為伉儷,叫我以後怎麼對得起方嫂的在天之靈喲!”

楊二妹怕傷透了肖英的心,委宛地說:“阿英,這件事情你焦急也不抵事。阿杏和家才如果前生有緣,不管遭受什麼樣磨難痛苦,他倆終究會結為夫妻的,比如我和克仁,還有你和楊大哥,不也是經曆了許多意料不到的波折才走到一塊麼……”

“……”肖英怔怔地望著楊二妹,怎麼也不明白她說出這些似是似非的話來,她和喬克仁,畢竟雙方都有互相傾愛的意願;還有自己和楊大哥,雙方都沒有另外嫁娶第三者的念頭。而現在楊家才卻把愛慕之心完全放在覃小芹的身上,他曾說過,對於阿杏,隻是兄妹之情誼,阿杏再好,哥哥也不娶妹妹做老婆。

其實,肖英懂得,他和阿杏,隻是名義上的兄妹關係,絲毫沒有半點血緣關係,即使目前一家四口人,也完全沒有一絲血緣的牽連,隻是因於階級情誼才使他們生活在一起。阿杏和家才為什麼不能親上加親,結為更親密的夫妻呢!如果她撒手不管,方嫂的遺囑就落空了,我這輩子都還不清阿杏的情債啊!想到這些,她內心未免感到一陣憂傷。

“……阿英,你就放寬心些,想開些。再說,小芹姑娘長得也不錯,能吃苦,嫻慧聰明。家才如果娶上她,我相信他們也是幸福美滿的一對。對於阿杏呢,我想她不會有那種想法,她自小和家才生活吃睡在一塊,已經把他當成親哥哥了,她怎能願意嫁給家才呢,與傳統觀念和倫常之理相違啊……”

楊二妹也盡力說服肖英,侃侃而談十幾分鍾,肖英一時無法回答,她承認楊二妹所講的也有一番道理,隻是一想起方嫂的囑托,心中就像墜掛著一塊沉甸甸的石頭。

肖英心情很沮喪地離開楊二妹,在返回家的路上,她的雙腳好像木頭一樣機械,一拖一遝地邁進了自家門口。

天黑了,阿杏串門還未回來,屋內一片漆黑,肖英沒有心思劃火柴點燈。她替自己難過,也許前世命中注定,自己的一生都是與磨難和痛苦相處。剛剛艱難地獲得楊厚實的愛情,卻又陷入家才婚事的苦惱之中,女人啊,為什麼總是這樣難做人?做女兒難,做妻子難,做他人母親也難!難啊,她深深地唉歎!

黑暗的屋子裏,響著一陣陣蚊子發出的哼哼聲。空氣顯得悶熱,一場秋雨快要來了。

楊家才和覃小芹這對年輕男女正處在熱戀的季節,小夥子不顧養父繼母的勸說反對,堅持自己的選擇和追求。特別在個人問題上,姐姐亦支持他的觀念,他更是成竹在胸了。

熱戀階段,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楊家才在井下幹活,頭腦裏時刻浮現出姑娘的倩影。這天,他一邊鏟煤,一邊津津有味地回味昨天晚上甜蜜的情景:

從井下出來,他匆匆忙忙扒完飯,連澡也顧不上洗,就風風火火地往家裏趕。雖然挖了一天煤,可是一想到很快將要與心上的姑娘相見,疲倦的身兒又湧滿使不完的勁。

山路彎彎,夜幕茫茫,小夥子腳步如飛,他爭分奪秒,哪怕提早一分鍾趕到榕樹腳下,幸福的感覺就早一分鍾灌滿他心坎。年輕人品嚐到戀愛的滋味,心裏湧滿無限的甜蜜。

覃小芹吃過晚飯不久,天色剛剛黑,她就獨自來到鎮外路口的大榕樹下麵等候了。她和他已經約好,每到星期天晚上他就要回來一次。等候的時間顯得特別漫長,姑娘不時翹起腳尖,朝通向礦井的山路來回眺望,可是夜幕如一隻無情的巨大的巴掌,把山路那邊的景物幾乎全部擋住了,隱隱約約隻看到一座座黑魆魆的山巒。

楊家才雙腿一步也不停地急走,有時候還小跑一段路。天黑了,他怕小芹一個人在榕樹下等急了,更耽心她發生意外。因此,他趕路趕得渾身發熱,汗水夾背。他穿著一雙磨破了底的布鞋,山路上的煤粒石子從鞋底的窟窿鑽進去,哽得他的腳板一陣陣生疼。有時候實在忍受不住,便彎下身子脫鞋把尖厲的煤粒石子倒出來,重新跑上一段路,彌補因倒掉煤粒石子影響的行走速度。

大榕樹下的黑影子終於映入了他的眼簾,他不由又興奮地小跑一段,遠遠就喊:“小芹……”

覃小芹聽清是楊家才的聲音,高興地迎上前,待他走近時,說:“家才哥,你回來啦,總算沒讓我一個人傻乎乎的在這兒白等。”

黑暗中,激情萬分的姑娘張開雙臂,想貼上去偎依在小夥子火熱的胸膛裏。楊家才見自己一身是汗水煤塵,怕弄髒了小芹的衣裳,急忙縮回兩步,說:“呃,別……別靠我,我剛從井下出來,還未洗過澡呢!”

覃小芹有些掃興,埋怨他為什麼不在前麵的水塘洗洗一下。楊家才說,怕把你等急了。

月牙初上,夜色朦朧,借著淡淡的月光,楊家才看見她穿著好漂亮,那件衣裳正是前些日子剛剛縫好的新衣裳。細小領子,微微收緊的腰,更襯托出少女的苗條、頎美。從徐徐拂過身邊的晚風中,他聞到姑娘身上散發出一絲絲幽香,他陶醉了,體內湧出一種熱望的情欲。如果不是自己渾身髒兮兮的,他會立刻把她擁摟在懷裏,痛痛快快地享受異性的芬芳體味。

“小芹,我們回去吧。”

“不,我不想回家那麼快,在家裏一點也不自由自在。”姑娘說。

“不回家怎麼行,我現在這副樣子,又黑又臭汗,渾身不舒服。”

覃小芹想了想,說:“家才哥,你不是不怕冷麼,幹脆去水塘隨便洗洗汗味和煤塵,洗一遍總比沒洗好受許多。這樣,我們在野外多坐一會兒,你說好麼?”

“好吧。”

到了水塘那兒,楊家才脫掉褂子,用手掬水往身上澆,可是手掌捧起的水太少。他顧不上多想,索性下到水裏,蹲下身子,讓水剛剛泡到他的脖子,雙手不停地搓去肌膚上的膩物。小芹蹲在他旁邊,僥有興趣地欣賞小夥子的洗澡動作,看著看著,心潮衝動地說:“家才哥,你起來坐在洗衣石板上,我來幫你搓背。”

小夥子貼貼服服地聽她的話,在一塊平滑的石頭坐下,轉過背,讓小芹姑娘幫他搓洗。姑娘用嬌柔細嫩的手,一下一下地搓他的肌膚,他的脊背坦露出一塊塊結實的肌肉,展現出男人漢偉岸的雄姿。姑娘細膩的動作,使小夥子感到有一種流質似的物體輕輕柔柔地滑過他的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