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平時就看不順喬克仁那小子書生氣的樣子,什麼對工人要和氣點呀,錢財是公司整體的不能亂花亂喝酒呀,聽見我都煩。”柴四苟想起有一次他抽打工人被喬克仁碰見後狠狠訓斥他一頓的往事就耿耿於懷。

自從他投入郝守權的懷抱後,處處奉承新主子,很得到郝守權的賞識。在觥觴交錯中,他摸透了對方的心思,竭力攛掇他早一日從別人的屋簷下伸出腦袋來。因此,郝守權也把他當作心腹,叫他和刀疤臉暗地多拉攏一批人。

經過兩年時間的謀劃,郝守權自認為時機基本成熟,要人有人、要錢有錢,要井口有井口。再說又有縣警察局在背後撐腰作靠山,看來要登上黑牯嶺煤礦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的寶座隻是遲早的問題。他想了想,遲幹不如早幹,免得夜長夢多。

兩天後,在喬克仁兄弟、甫寶齋、餘太元等理事缺席的情況下,郝守權主持召開了公司的理事會。他簡要總結了上屆選舉大會以來的生產經營情況。末了,他清了清嗓音,說:“今天,我受董事長喬克仁的委托,召開董事會議,主要任務是重新物色公司董事長人選……”

他的話音未落,會場便沸沸揚揚地喧嘩成一片。

“郝副,你憑什麼說喬董事長委托你主持召開改選董事長會議?”楊二妹站起來質問他道。

郝守權毫不慌張,他打開公文夾,從裏麵拿出一張紙條,說:“喏,這是喬克仁親筆寫的辭職書,上麵還蓋有他的印章。”他倨傲地環視一下在座的各位理事和特邀的股東,得意地說,“諸位,你們要不要聽我當眾宣讀一遍喬總的辭職書?”

在座的人麵麵相覷,半信半疑。楊二妹絕對不相信自己的丈夫會無緣無故提出辭職的要求,盡管他在兩年前曾經跟她說過如果郝守權幹得出色,他會隨時退出董事長的位子專心至致地負責他的技術本行,他可以協助郝守權把公司的生產搞得更好。

但是,經過這一年多來的實踐檢驗,喬克仁對郝守權的所作所為越來越反感,尤其是在通風井、煤槽坍塌事件上,兩人之間已經形成了勢不兩立的較勁對手。即使喬克仁對安全、生產、經營管理方麵感到力不從心,也絕對不會讓這個滿肚子壞水的家夥當上公司的一把手。

她認為這是郝守權蓄意策劃的一個陰謀。假借喬克仁的辭職書,趁他不在公司搶先發難。於是,她決心在會上揭穿郝守權的陰謀詭計,鼎力相爭地說:“各位理事,各位父老鄉親,雖然說郝守權是公司的副經理,董事長不在家,他可以有權利行使自己的職權。但是,由於涉及到改選董事長的重大問題,在喬克仁等幾位理事缺席的情況下,如果強行選舉新的董事長,那是非法的、無效的。再說,郝守權窺覷公司董事長這把交椅早就垂涎三尺。一年半前,他就和郝文彪、柴四苟、刀疤臉在縣城警察局長家酒桌上密謀過……”

郝守杷氣急敗壞地打斷她的話:“楊二妹,你有什麼證據胡說八道?”

“證據?”楊二妹蔑視地冷笑一聲,“哼,郝文彪就是人證!”

郝守權把目光轉向郝文彪,郝文彪頭冒虛汗,膽怯地避開他的怒視,囁嚅道:“我……我沒有說……說過……”

“沒說,那張字條是不是你寫的呀?”楊二妹早就料到今天的會議會出現這樣的局麵,因而她事先做好準備,把上次郝文彪提供的材料隨身帶來,必要時當眾揭穿郝守權的陰謀。

郝守權見事情要敗在這個婦人的手中,顧不上訓斥戰戰兢兢的郝文彪,假裝一副沉著冷靜的樣子,說:“你把字條交給我,我倒要看看阿彪這小子胡扯什麼?”

楊二妹坦然地把字條遞過去,看他究竟如何動作。

郝守權看罷,心中微微一震,他不露聲色,從口袋掏出火柴,劃燃一根火柴,將那張字條燒了。他拿著燃燒的字條,直到火苗燎痛了他的手指才把未燒盡的字條湊近嘴前輕輕一吹,紙片帶著火苗飄落在半空,最後剩下一抹黑白相間的紙灰。看著那輕飄飄的紙灰,郝守權的臉上流露出得意的奸笑。

楊二妹平靜地說:“你把它燒了,隻能說明你做賊心虛,欲蓋彌彰。”她之所以毫不猶豫地把字條交給郝守權看,也估計到他會這樣做,因為在這之前她已經讓喬克仁、吳玉嬌、甫茂華、王秀鳳、楊厚實、覃七哥等人看過那張字條,讓眾人識破了郝守權的真實麵目。

楊二妹如此冷靜地目睹他當眾燒掉那張紙條,是郝守權意料不到的。現在聽她這麼一說,心懷鬼胎的他猶如在順風順水的航程中突然撞對了一塊礁石,這塊礁石擋住了他的去路。他氣得臉色鐵青,好想當場伸出雙手去卡住這個婦人的脖子。

他怎麼也沒想到,眼前這位柔弱的女人蘊藏著一股無形的力量,這股力量威懾著他,他想不出她是怎樣從郝文彪口中探聽出他們的秘密。這個該死的郝文彪!可是現在不是找郝文彪算賬的時候,而是怎樣對付這個女人,怎樣從眼下尷尬的場合拔出身來,扭轉被動局勢。他拚命地絞盡腦汁,卻一時黔驢技窮、無計可施。沒法子,他隻好把目光轉移到柴四苟、刀疤臉兩人的身上。

柴四苟領會郝守權的意圖,他站起來,采取以攻為守的策略,厲聲地說:“好個喬太太,誰不知道你是故意設計誆陷郝司機和郝副!去年的夏天,我曾經在悅來店酒樓碰見你和郝文彪喝酒。還有聽我老婆說,她有一次下河邊挑水,碰見你拿手絹給司機擦汗,說明你是有預謀利用色相勾引郝司機鑽入你布置的圈套,用酒灌醉他讓他酒後說胡話,寫字據。這些隻能證明你是個奸詐的女人!”

柴四苟這一著後發製人的攻擊,不謂不厲害,立即把大家的注意力轉移到楊二妹身上。當然,也同時把楊二妹給鎮住了。她沒有想到柴四苟會把那張字條扯到她身上,她最忍受不了的是他說她利用色相引誘郝文彪。現在人們一下把目光集中在她臉上,使她驀然發窘起來。她想努力平靜一下激動震蕩的心情,可是由於又羞又急,臉色立即漲得緋紅。

楊二妹畢竟是個女人,她從來沒有經曆過這種弩拔弓張、唇槍舌劍的場合,而且柴四苟又故意當眾誣陷她的人格,她怎能不慌亂、緊張、氣憤、羞澀。男女之間的風情韻事如果傳揚出去,讓人添油加醋,讓她以後怎麼說得清楚。在羞澀和氣憤的交織下,她的舌頭仿佛發硬了,平時流利的言談一下子變得窘迫起來:“你……你胡說!”

她想捂著臉跑出會議室避開眾人的目光,可是她立刻想起上回投河的事件後,頑強地穩住內心的慌亂和緊張。於是,她用手理一下散亂的鬢發,努力讓緊張的心情平靜下來,然後淡淡地笑了笑,鼓起勇氣接受世俗目光的挑戰。

她不願在會上對那張字條的來龍去脈作解釋,她認為再作任何的解釋都是多餘的辯解,隻能更挑動與會人員尋求某種心態的刺激。她想:所有這些歪曲和誤解,隨著時間的過去,大家會理解的,就像當年人們理解方嫂和楊厚實的私情,理解肖英和楊厚實的恩愛,理解王秀鳳和甫茂華的衝動一樣理解她的苦心和用意。她相信自己在鎮上的人緣。

郝守權非常滿意柴四苟這一招,他向他投去一瞥讚賞的目光。然後,他裝作寬宏度量的樣子說:“好啦,男人不和女人鬥!我郝某不和你楊二妹計較已經過去的恩恩怨怨,隻是盼諸位同仁攜起手來,重新開創黑牯嶺煤礦股份有限公司的新藍圖!”

刀疤臉接過話說:“郝副說得對,隻要我們按照郝副的意圖去做事,我想,我們公司的事業一定會飛速拓展。”刀疤臉喝了一口開水,以主持會義身份的派頭環視與會人員,然後慎重地宣布,“各位理事,根據公司章程,理事成員超過50%以上的時候有權利重新選舉新的董事長。經過醞釀,我們推舉郝守權為黑牯嶺煤礦股份有限公司第三屆董事會董事長,同意的請舉手!”

刀疤臉的話意落下,會場的氣氛頓時凝固下來。一時間,與會人員似乎還未從方才喧嘩的氣氛中回過神來,無不感覺到會議的議程進展得太快了。還有,以往選舉董事長都采取無記名投票的方式進行,而現在卻突然改變用舉手的方式表決,搞得大夥一下子轉不過彎來。不知道是大夥沒聽清楚刀疤臉的話還是什麼原因,人們你看我、我看他,一個個不吱聲。

最終,還是郝守權首先打破了沉默的會議氣氛,他鄭重地第一個把自己的手臂高高地舉過頭頂,大聲說:“我同意!”

終於,陸陸續續有人舉手了,刀疤臉、柴四苟、郝猛堂、阿眯哥、布店韋老板、羅福家……

郝文彪緩緩把手舉到半中,他轉著看看,發現甫茂華、楊二妹、吳玉嬌、楊厚實、肖英、覃七哥等人都沒動靜,猶豫一下,又把手放下來。刀疤臉點點人數,看見郝文彪想舉不舉的,就說:“郝司機,你到底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別忘了,你能有今天,可是郝副的恩德喲。”

郝守權狠狠地瞪他一眼,郝文彪畏懼往後遭到報複,不得不再次舉起沉重的手,腦袋無精打采地耷拉下來。可以看得出,他是懾於郝守權的淫威才十分不情願地舉起手的。

刀疤臉點完數,高興得拊掌大叫一聲:“好,10同意,9票反對,同意票壓倒多數票通過,選舉結果有效。現在我鄭重宣布:郝守權當選黑牯嶺煤礦股份有限公司第三屆理事會董事長。下麵,請郝董事長郝總裁給我們作指示,請各位鼓掌歡迎!”他作了個點頭哈腰狀,滿臉訕笑。

會場響起稀稀拉拉的巴掌聲。郝守權滿麵春風,雙手舉過肩膀向前揚動幾下,表示對方才的選舉結果表示滿意。於是,他拉長了嗓門,一字一頓地說:“感謝大家對我郝某的信任,我決心不辜負諸位同仁的厚望,傾盡全力把公司的生產經營搞上去!下麵,我宣布近階段迫切需要做的幾點工作:“第一,公司財會課的賬目立即移交給蘭笑珍掌管,肖英明日起調到通風井口夥房打雜……

“第二……”

三天後,喬克仁兄弟倆從縣城回來,已經是天黑的時候了。回到家中屁股還未坐穩,開水還沒喝一口,楊二妹和吳玉嬌便向他們訴說起這幾天公司所發生的一切。不聽則已,聽罷,脾氣暴躁的喬克強怒不可遏,一個拳頭往桌麵砸下去,把盛滿大半壺涼茶的陶瓷壺震得跳起來:“他媽的!這個臭小子果然過河拆橋,簡直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有那麼大的狗膽到老虎嘴巴旁邊拔起胡須來了。老子這就去找他算賬,我就不相信他這強龍鬥得過地頭蛇!”

他吼叫著,拍拍腰肋間的槍套,氣衝衝就要出去。

郝守權所做的一切,已經在喬克仁的意料之中,隻是他沒想到事情變化得這麼快。本來,他到縣城把大哥叫回來,目的就是想法子妥善處理郝守權的事。他不希望他們之間的分歧惡化到以刀槍相見的地步,更不願意發生血肉橫飛的慘不忍睹的火爆場麵。現在,看到大哥抖動滿臉橫肉吹胡瞪眼、氣勢洶洶的樣子,他擔心惹出大禍,便沉住氣按住他的肩頭,說:“阿強,你先忍耐一下。今晚天都黑了,山裏又那麼遠,明天我們再去找郝守權也不遲,反正這件事總是要解決的。”

吳玉嬌也插過話說:“阿強,你就聽聽阿仁的。明天還有天,量郝守權這混帳再凶也扳不倒黑牯嶺。”

夜裏,喬克仁輾轉睡不著。同樣,楊二妹也徹夜難眠。在黑暗中,夫妻倆心裏各有各的千千結。後來,還是楊二妹開口內疚地說:“阿仁,都怪我出傻主意,引狼入室,讓郝守權把公司的生產經營攪得烏煙瘴氣,麵臨重重危機。”

喬克仁安慰她說:“二妹,這件事情你不必自責。郝守權變成今天這個樣子,隻能怪他貪得無厭,野心太大。你當初出點子招他到黑牯嶺,也是迫不得已的權宜之計。當然,他到礦山後,也做了不少有益的事情。隻是他這個人當慣了土匪頭,劣性難改,一旦得勢就要當山大王。

“如果他老老實實為公司辦事,為鄉親們辦事,讓他當上公司董事長我也情願拱手相讓。然而,從他近年來的所作所為,給公司造成那麼慘重的損失,我對他已經失望了。特別是這次趁我不在家,擅自改變公司機構體製,真是狂妄至極。不管怎麼說,我決不能容忍他把黑牯嶺煤礦搞垮,把公司的家當全部敗光貽盡!”

楊二妹有所顧慮地說:“郝守權背後有縣警察局長作靠山,我們鬥得過他嗎?”

“二妹,這點你放心。古人說:’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照他那樣幹下去,如果不得人心,用不多久大夥也會把他轟下台的。當然,就怕他得勢時發展他的勢力,以高壓手段統治工人,把黑牯嶺煤礦壟斷為他的家天下,到那時候就晚了。”

喬克仁開始叫妻子放心,說到後來,同樣也難免流露出憂心忡忡的念頭。末了,他又說,“因此,我和大哥已經商量好,對於郝守權采取先禮後兵的態度。他如果頑固不化,不聽勸阻,那就對他不客氣。”

楊二妹本來想問他如何不客氣,想想也罷,女流之輩管得太多也不好。總之,她相信自己的男人會妥善處理這件事情。於是她把話題轉到生活方麵來:“阿仁,你出去這幾天,雨生好想你,一天到晚問我,阿爸怎麼還不回家。我要爸爸,我要爸爸……”楊二妹說著說著,忍不住笑出聲來。

喬克仁望著已經3歲多的兒子,他睡得好香好甜,圓圓的小臉蛋盈漾著甜甜的笑容。興許小雨生正在夢見阿爸抱著他去玩呢。他看見妻子話語裏充滿無限的愛意,逗鬧她說:“怕是你想我吧。”

“去你的!人家跟你說真的,偏又扯到我的頭上來,我才不想你呢!”楊二妹假裝嗔他一句。

“真的?”

“當然真的。”

“我不信。你讓我摸摸看,我看你的心想不想。”說著,他把手伸入她的心窩,輕輕地柔撫。一對嫩嫩滑滑的圓香讓他感覺手感特別爽,他稍稍使勁捏了一下堅挺的凸起。

“你壞!你真壞!”楊二妹被捏得內心一陣興奮,忍不住“咯咯”笑起來。

喬克仁興奮地爬起床,把睡在他們中間的兒子抱到床尾,然後重新把楊二妹擁在懷裏,說:“好哇,你說我壞,那今晚我就對你壞一回。”

楊二妹被他摟得幾乎喘不過氣來,輕輕推開他說:“你放手,放手呀!”

喬克仁鬆開手,說:“你真的不想我啊?”

她說:“你剛剛搭船回來,路上太辛苦,要想也等明天晚上,好不好?”

“傻老婆,常言道,小別勝新婚。你等得,我可等不得。搭船回來一路蕩蕩悠悠,有什麼辛苦的!”

“你真的不累?”

“放心吧,我身體壯得很!你看看我的小二哥,它早就等著你開門迎客呢!”

楊二妹一眼看丈夫下麵,他的短褲衩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撐起了高高的帳篷,而且前端還在一擅一動的呢。她忍不住輕輕拍一下,伴嗔道:“你好壞,真是小壞蛋,一點也不老實!”

喬克仁被妻子這麼一弄,更是興奮不已。於是,他飛快地將愛妻的小內內扒下來。

“性”福時分,總是那樣令人勾魂,讓人忘掉一切。

夫婦倆顛鸞倒鳳一番,把多日困擾在心上的煩惱怨恨暫時拋在旁邊。人生的快樂、歡愉,該享受的時候就該盡情地享受,壓抑和折磨自己的感情是對人生不負責甚至是瀆罪於人生的殘酷的表現。

就在他們盡情地渲瀉情愛的時候,突然,鎮上傳來鬧轟轟的喧囂,一時雞飛狗叫,哭爹喊娘。喬克仁從繾綣綿綿的情欲中醒過來,他一下子從楊二妹的懷裏抽出身來,失聲叫道:“不好,好像是山那邊出事了!”

楊二妹莫明其妙,她還沒有從如火如熾的交歡中回過神來。她怔怔地望著急忙穿衣裳褲子的男人,問道:“阿仁,你怎麼啦?”

“二妹,快,快起來!你沒從外麵鄉親們哭喊聲中聽出來嘛,山那邊井下好像是發生瓦斯爆炸了,我們馬上進山去!”喬克仁的話語從來沒有現在這樣倉促、緊迫、粗喘,連他的呼吸也讓楊二妹聽到了。他的話剛剛說完,院子外麵立刻響起“砰砰砰!”的拍門聲和慌亂成一團的叫喚聲:“二妹,快,快開門,山那邊發生大事故了,快去救人啊!”

楊二妹聽清楚了,那是覃桂蘭、李彩梅、黃彩葉的聲音。聲音停頓,便是咚咚響的腳步聲,大概她們急著向山裏趕路去了。她們沒有時間再等下去,哪怕是再等一分鍾、一秒鍾,她們也感到心急如焚,迫不及待地趕到山裏,急於知道自己的親人的安危情況。

喬克仁夫婦打開房門,看見大哥的臥室沒有動靜,喬克強還睡得像死豬一樣。而母親吳玉嬌卻持著一盞煤油燈走出來,她是被外麵亂糟糟的哭喊聲吵醒的。她見兒子媳婦穿好衣服準備要出門的樣子,忙問外麵發生了什麼事。

喬克仁告訴她,吳玉嬌聽罷,驚惶得一下子鬆開手,油燈掉落在地上。玻璃瓶碎了,“呼”的一下,火苗迅即把灑潑滿地的煤油燃著了,火苗竄得老高,把客廳全部照亮。

吳玉嬌來不及避開,煤油濺到她的褲腳,火焰迅即把她的褲腳燎燃了。她的腳被燒得鑽心的灼疼,她騰騰蹦跳著、急叫著:“啊,救命呀!快救命呀!”

喬克仁迅速扯下襯衣撲打母親褲腳上的火焰,他一陣手忙腳亂,總算把無情的火焰給撲滅了。吳玉嬌坐地上痛苦地哭號、呻吟:“哎喲,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真是越急越見鬼!喬克仁想找點燒傷藥給母親塗上,一下子忘了萬花油放在哪,東找西尋,轉暈了腦袋。

楊二妹點亮客廳的汽燈,湊近過來察看太太的傷勢,隻見吳玉嬌的腳背足踝處鼓起一串串亮晶晶的水泡。

“二妹,我記得我們家有萬花油的呀,放在哪了呀?”他急忙問妻子。

楊二妹說:“在櫃櫥下層抽屜裏麵。”

喬克仁聽罷,很快從櫃櫥找出備用的萬花油,急急忙忙往母親腳上傷勢塗抹一遍。他一邊擦藥,一邊埋怨道:“媽,你怎麼不小心啊!”

楊二妹催他道:“克仁,別怨媽了。塗完萬花油,我們快點進山吧!”

吳玉嬌淒慘的呼叫聲把喬克強驚醒了。他穿著三角褲衩大大咧咧地走出寢室,看見喬克仁正在給坐地上的母親塗藥,又看見母親的睡褲被火燎燒剩下的彎彎曲曲的黑邊,忙問道:“阿仁,發生什麼事啦,阿媽被燒成這個樣子?”

喬克仁心裏正在為山裏發生的瓦斯事故焦急萬分,見大哥來了,來不及回答他的話,連忙說:“二妹,你留在家裏照看阿媽,我和大哥馬上趕到山裏去!”

睡得朦朦朧朧的喬克強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忙問:“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啊?”

“快穿上衣服褲子,你和我立刻趕到山裏!方才聽說井下發生瓦斯爆炸,全鎮上的鄉親們都跑去了,我和二妹剛想出門,誰知禍不單行,阿媽她……”

喬克強總算聽出點眉目了。他以為一定是他們走得太急,不小心撞倒母親手上的油燈,從而引起大火把母親燒傷了,幸好傷勢不很嚴重,也隻是燎起幾串水泡。他感到困意正濃,不想連夜趕到山裏,便說:“你和二妹先去吧,我留下來幫阿媽處理傷勢。”

“這樣也好。”喬克仁呼喚楊二妹一聲,拿起手電筒就匆匆走出去。

喬克仁和楊二妹剛剛走出門外,正好和前來叫楊二妹的紅杏碰上。紅杏趿著一雙木板鞋,衣冠不整,一副欲哭不哭的樣子。她悲泣地差點說不出話來:“二妹姐,今晚是家才哥的夜班,不知他怎麼樣了。”

楊二妹倒是很堅強,她安慰說:“阿杏,別哭,興許家才他們沒事,我們先去看看。”口頭上雖是這樣說,而她的內心也是一陣的揪心裂肝,心急如焚。

這幾年來,井口那邊發生事故,總要死亡一、兩個工人。比如因為發生冒頂窒息死的苦菜娃、放炮事故炸死的文慶強,溜車事故撞死的伍誌全、劉田生……等等。哪一回事故不令人喪魂落魄,哪一回事故不令人觸目驚心。一次次血的教訓,黑色的記載,時時刻刻都教楊二妹和鎮上的全體鄉親念念不忘。

眼下井口發生了前所未有過的瓦斯爆炸事故,悲慘的場麵到底怎麼樣,楊二妹想象不出來。她沒有見過,更沒有經曆過。她暗暗思忖,會不會比前幾年郝守權挑起的那場碼頭搶煤的械鬥更可怕、更駭人!如果像那次械鬥一下子死了五、六個人,那就太可怕了。

善良的楊二妹不敢再回想那次碼頭發生械鬥的慘狀,可是,她怎麼也想象不到今晚黑牯嶺井口發生瓦斯爆炸事故,造成的惡果比碼頭的流血事件還要悲慘得十倍、二十倍、三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