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00106��8麵對屢禁不絕的貪腐行為,朱元璋對形勢做出了過於嚴重的估計。他認為,他的官僚體係,基本上全爛掉了。在他的詔書裏,他指控的對象往往是官員全體:“朕自開國以來,凡官多用老成。既用之後,不期皆係老奸巨猾,造罪無厭。”[1]他的“秘書”劉三吾代他作的《禦製大誥·後序》中說:“日者中外臣庶罔體聖心,大肆貪墨。”洪武十九年(1386年),朱元璋自己則親口說:“曩者所任之官,皆是不才無籍之徒。一到任後,即與吏員、皂隸、不才耆宿及一切頑惡潑皮夤緣作弊,害吾良民多矣。”[2]對於官員如此爭先恐後奔赴法網,朱元璋在震驚之餘,也曾苦苦思索原因。他反複思考,也沒發現自己的措施有絲毫不對的地方。他屢屢說,“朕所設一應事務,未嚐不穩,一一盡皆的當……其法已定,其法已良”[3]。因此,他把原因歸結於奸頑之人之難於教化:“於戲世有奸頑,終化不省有若是。且如朕臣民有等奸頑者,朕日思月慮,籌計萬千,務要全其身命,使揚祖宗,顯父母,榮妻子,貴本身,共安天下之民。……其不才臣民百般毀壞。不行依正所行,故意亂政壞法,自取滅亡,往往如此。數百數千矣。……嗚呼!其貪心勃然而起,迷其真性,造惡如此,雖欲自求生路,亦也不能。”[4]那意思就是說:哎呀!這些奸頑之人,怎麼也教育不好,真想不到!我絞盡腦汁,要這些官員能順順當當地當官,給他們創造條件,讓他們光宗耀祖,蔭及子孫。我所製定的法規政策,沒有不穩當的,一一都十分得當。可恨這些不才臣民百姓,百般破壞!不走正道,偏做壞事,自取滅亡,難以計數。……唉,可恨那貪心勃然而起,迷亂了本性,做出這些惡事,雖然自求生路,又怎麼可得!
算來算去,他還是把賬算到了別人頭上,他認為“胡元之治,天下風移俗變”[5],人心不古,導致“天下臣民,不從教者多”[6],他們長期被奸頑之人所引誘,一切善惡立場都開始動搖,為非之心不改,表麵順從,內心則異。其中官員們尤其如此:“昔者元處華夏,實非華夏之儀。所以九十三年之治,華風淪沒,彝道傾頹。學者以經書專記熟為奇。其持心操節,必格神人之道,略不究衷。所以臨事之際,私勝公微,以致愆深曠海,罪重巍山。”[7]這些人受“前代”惡劣風氣的汙染,“貪心勃然而起,迷其真性”,所以“明知故犯”,官員大麵積貪汙腐化,“終化不省”。
為此,他親自製定了《大誥》——這一與雍正的《大義覺迷錄》並列的千古奇書,作為這次運動的學習材料。
這本皇帝親自撰寫的《大誥》,簡單說,就是一本血淋淋的案例彙編。朱元璋把他懲辦的大案、要案,編成一冊,夾雜著大量的說教。由於是朱親自寫作,所以文辭鄙俗、體例雜亂,多語句不通之處,唯以說教和嚇唬為能事。讓我們來看看其中的兩篇。
《禦製大誥·偽鈔第四十八》講了他如何懲辦一起偽鈔案:
寶鈔通行天下,便民交易。其兩浙、江東西,民有偽造者甚。惟句容縣楊饅頭本人起意,縣民合謀者數多。銀匠密修錫板,文理分明,印紙馬之戶,同謀刷印。捕獲到官,自京至於句容,其途九十裏,所梟之屍相望。其刑甚矣哉,朕想決無複犯者,豈期不逾年,本縣村民,亦偽造寶鈔者甚焉。鄰裏互知而密行,死而後已。嗚呼,若此頑愚,將何治耶。
《禦製大誥三編·遞送潘富第十八》得意揚揚地講了他如何因一個逃囚殺了一百七十戶人家:
追者回奏,將豪民趙真、勝奴,並二百餘家,盡行抄沒,持杖者盡皆誅戮。沿途節次遞送者一百七十戶,盡行梟令,抄沒其家。嗚呼,見惡不拿,意在同惡相濟,以致事發,身亡家破,又何恨歟。所在良民,推此以戒狂心,聽朕言以擒奸惡,不但去除民害,身家無患矣。
他在《禦製大誥·論官無作非為第四十三》裏繪聲繪色地描繪貪官們臨死的慘境:“臨刑赴法,才方神魂蒼惶,仰天俯地,張目四視,甚矣哉,悔之晚矣。”希望官員們因此抽身退步,不敢再胡作非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