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逆勢而行,革除“常例”(2 / 2)

淳安縣的縣丞主簿要求調離,衙役門子也都回家不幹了。海瑞不為所動。你走你的,你不幹自有別人幹。縣丞主簿走了,他把業務接過來自己做;衙役不幹了,他從貧困地區再招。別人做得很清閑的縣令,他做得東奔西跑,灰頭土臉,一年都沒有幾天休息的時候。

上司生日、紅白喜事,正是下級們“表示”的最佳時機,別人都是成百上千兩銀子拿去送,他隻寫一封賀信;上級來檢查工作或者路過,他招待住宿都按國初太祖時定下的標準。漸漸地,淳安成了官員們的危途,不到萬不得已,誰也不願出差到那裏。

“海筆架”的樁樁件件,逐漸成了浙江省官場上日不可少的新聞,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連浙江總督胡宗憲都成了熱衷的傳播者。一天,在全省的高級官員會議開會之前,胡宗憲神神秘秘地告訴大家:“聽說‘海筆架’給他母親做壽,居然上街買了二斤肉!連淳安縣的肉販子都這麼說,沒想到這輩子還能做上海縣令的生意!”[7]

全會場哄堂大笑。

海瑞就這樣成了全省官場上的“海怪物”。

一方麵是官俸不足以維持正常開支,另一方麵卻是官本位,官萬能,各級官員權力不受約束,製定各種土政策,進行各種亂收費幾乎沒有任何障礙。通過加收攤派來獲取行政費用,以支撐政府運轉,是古代政治中的一個正常現象。問題是加收多少、攤派多寬,並沒有明文規定,完全是暗箱操作。並且,對於政府機構的財政收支,從來沒有建立過有效的會計審計製度。官員們往自己口袋裏放錢,就像吃飯夾菜一樣容易。

在這種製度下,官員隻有兩種選擇。一種是做清官,一絲不取,結果就是甘於正常人無法忍受的貧窮。明代的著名清官軒輗“寒暑一青布袍,補綴殆遍,居常蔬食,妻子親操井臼”[8];秦紘“廉介絕俗,妻孥菜羹麥飯常不飽”。這種窘狀,清官傳上比比皆是。另一種就是遵照官場慣例,通過土政策來維持開支,支撐關係網的建立。而一旦越限,人們的欲望往往就一發不可收拾。

對於製度性腐敗,曆代以來,應對的辦法隻有兩個,一個是“殺”,從肉體上消滅貪官;另一個就是教化,通過樹立典型,大力表彰,提倡正確的導向,來感化人、轉化人。

可這兩種辦法都運用不當,效果不佳。曆代以來,以明太祖朱元璋懲貪最為堅定,對官員要求最為嚴苛,然而,偏偏是他定下一係列懲貪祖製的明王朝,腐敗得無以複加,最終因腐敗而亡國。

幾千年來,曆代王朝總是被腐敗擊倒。雖然有無數的明君賢相、大儒哲人,可從來沒有人嚐試過用其他辦法來治理腐敗。縱使付出了慘重代價,人們依然執迷不悟。

在這樣一個封閉完足的文化體係包圍下,一切答案都有現成的正統解釋,人們已經喪失了建設性解決問題的能力,喪失了用自然的方式去思考的能力,隻能在惡性循環中越陷越深。

[1]海瑞:《海瑞集》(上冊),卷二《條例·興革條例》,李錦全、陳憲猷校點,海南出版社,2003,第279—280頁。

[2]海瑞:《海瑞集》(上冊),卷二《條例·興革條例》,李錦全、陳憲猷校點,海南出版社,2003,第280頁。

[3]李心傳:《建炎以來係年要錄》卷一六五,紹興二十三年八月丙子。

[4]海瑞:《海瑞集》(下冊),卷五《議論·客位告辭》,李錦全、陳憲猷校點,海南出版社,2003,第705頁。

[5]海瑞:《海瑞集》(下冊),卷六《論·鄉原亂德》,第732頁。

[6]海瑞:《海瑞集》(上冊),卷二《條例·興革條例》,李錦全、陳憲猷校點,海南出版社,2003,第277—278頁。

[7]賈葆蘅:《嘉靖王朝》(下冊),華夏出版社,2009,第502頁。

[8]張廷玉等:《明史(四)》卷一五八,列傳第四六,《軒輗傳》,中華書局,2000,第287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