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嘉慶:反腐的下滑曲線(2 / 2)

第三,從學業上看,永琰的成績非常突出。經曆了二十多年嚴格、係統、高質量的帝王教育,永琰對儒家心性之學頗有心得。他的修養是建立在學養的基礎之上,因此根基牢固。武功騎射成績雖然比不上他的父親和曾祖父,但在兄弟當中也是首屈一指的。

第四,從外表看,他也是清朝曆代皇帝中長得最端正、最上相的一位。我們看畫像,永琰中等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他皮膚白晳,五官端正,骨肉均停,一副雍容華貴的相貌。臉型介於方臉和圓臉之間,顯示出他性格的平衡和理智。經過從小就開始的儀表訓練,他在出席隆重的場合時,總是舉止高貴,鎮定自如。

在傳位的這一年,嘉慶三十七歲。這個年齡,既精力充沛,又富於經驗。生命由青春期的青澀、青年期的熱烈,轉為中年前期的穩健有力,正是主掌一個龐大帝國的最佳年齡。

讓乾隆擔心的隻有一點,那就是這個孩子性格過於老實端方,似乎就缺了那麼一點機智圓滑,或者說缺了一點就通的那麼一點“靈犀”。比如,在當上了“皇帝”之後,是否知道如何處理與他這個“太上皇”的關係,乾隆就不是十分有把握。不過,凡事不能求全,在成功統治了六十年之後,能夠找到這樣一個能讓他基本滿意的接班人,乾隆認為自己這一生已經稱得上完美了。

直到真正禪讓了皇位之後,乾隆才發現,他選的這個接班人其實是應該給打一百分的。

對於退休之後的生活,乾隆本來十分擔心。因為自古及今,還沒有一個太上皇是幸福的。唐高祖李淵還沒當夠皇帝,就被兒子李世民用刀逼下了皇位,當了九年寂寞的太上皇之後,悄無聲息地死去。唐玄宗成了太上皇後,日日在兒子的猜忌中膽戰心驚地生活,身邊的大臣和朋友一個個被流放,最終自己被兒子軟禁,鬱鬱而終。中國曆史上的另外幾個太上皇,比如宋徽宗、宋高宗、明英宗,也無一不是悲劇人物,下場都十分悲慘。因此,在舉行禪讓大典的同時,乾隆皇帝已經為保證自己不落入囚徒境地做了無數準備。

在退位之前,他就明確宣布,自己隻將那些接待、開會、祭祀、禮儀之類的日常工作交給皇帝,至於“軍國大事及用人行政諸大端”,他“豈能置之不問,仍當躬親指教,嗣皇帝朝夕敬聆訓諭,將來知所秉承,不至錯失,豈非國家之大慶”[2]。

在退位之後接待朝鮮使臣的時候,他又明確向各國宣稱,雖然歸政,但大事還是他來辦。

他規定,退位之後,他仍稱“朕”,他的旨意稱“敕旨”,文武大臣進京陛見及高級官員赴任前都要請示他的恩訓……

雖然在退位前花費巨資修建了寧壽宮,可是真正退位之後,他並沒有從象征著皇權的養心殿搬出來,用他的話說:“予即位以來,居養心殿六十餘載,最為安吉。今既訓政如常,自當仍居養心殿,諸事鹹宜也。”[3]

一句話,雖然退了位,他還是處處昭示自己仍然是一國之主。

握了一輩子權柄的老皇帝對權力愛如自己的眼睛,防衛過度,眷戀到了近乎失態的程度。

事實證明,老皇帝過慮了。正當盛年、血氣方剛的嗣皇帝比他想象的要聰明乖巧,十分清楚自己的地位和角色。他十分恭謹地做著大清國的皇帝,每天早睡早起,認真出席每一個他應該出席的活動,卻從來不做任何決定,不發任何命令,不判斷任何事情。他十分得體地把自己定位為老皇帝的貼身秘書,對於所有的事情,他都是一個原則:“聽皇爺處分。”

朝鮮使臣的記述,把嘉慶韜光養晦的狀態描繪得躍然紙上:“(嘉慶帝)狀貌和平灑落,終日宴戲,初不遊目。侍坐太上皇,上皇喜則亦喜,笑則亦笑。於此亦有可知者矣。”賜宴之時,嘉慶“侍坐上皇之側,隻視上皇之動靜,而一不轉囑”。[4]《清史稿·仁宗本紀》也記道:“仁宗初逢訓政,恭謹無違。”

兒子如此“懂事”,乾隆的心很快放了下來。他一如既往地繼續著他六十年的柄政生涯,生活幾乎沒有任何變化。整個大清朝也很快明白,所謂“嘉慶元年”,不過就是“乾隆六十一年”。

[1]吳晗輯:《朝鮮李朝實錄中的中國史料》(第十一冊),中華書局,1980,第4840、4881頁。

[2]於敏中等:《國朝宮史·續編》卷七《典禮一·盛典一》。

[3]《新正樂壽堂》,見《清高宗禦製詩》。

[4]吳晗輯:《朝鮮李朝實錄中的中國史料》(第十一冊),中華書局,1980,第4918、491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