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說,誅和珅這步棋,是非常高明的一著。麵對如火如荼的起義烈火,乾隆帝隻知一味憤懣和仇恨,而嘉慶則能冷靜分析出大亂之源是“官逼民反”。正如嘉慶自己所說,白蓮教的起因,乃在於官吏多方搜刮,竭盡民脂民膏,因而激變如此。然而州縣官員剝削小民,不盡是為了自肥,大半也是為了趨奉上司。而督撫大吏勒索屬員,也不盡為私貪,無非結交和珅。“是層層脧削,皆為和珅一人。而無窮之苦累,則我百姓當之。”(《清仁宗實錄》卷三八)嘉慶看得很清楚,腐敗已經成了關乎大清王朝生死存亡的問題。如果要熄滅起義的烈火,必須刹住朝廷上下貪腐相尚的風氣,而要刹住腐敗之風,就要從和珅抓起。這高屋建瓴的一招,充分顯示了皇帝把握和處理複雜政治局麵的政治智慧。
以誅和珅為開端,一縷縷政治新風綿綿不斷地從紫禁城吹散出來。
親政後第二個月,皇帝發布諭旨,今後皇帝出宮祭天及謁陵,隨行儀仗減半,皇後和嬪妃不必隨行,以減少出行費用。
這道諭旨顯示了新皇帝與老皇帝截然不同的務實作風。
幾天之後,皇帝再次發布諭旨,禁止大臣們向他進貢古玩字畫。大臣們向皇帝進奉貢物以邀寵,這一不良風氣是乾隆晚年迅速發展起來的。從乾隆六十大壽開始,各地大臣爭相向皇帝進貢奇珍異寶、名貴字畫,以博皇帝歡心。嘉慶直言不諱地說,大臣向皇帝進貢古玩,除了助長貪風,別無益處。這些古玩“饑不可食,寒不可衣,真糞土之不若”,卻又價值高昂,名義上是官員貢獻,實際上羊毛出在羊身上,搜刮自民脂民膏,“下而取之州縣,而州縣又必取之百姓,稍不足數,敲撲隨之,……民何以堪”。(《清仁宗實錄》卷三七)從今而後,誰再貢獻,不但不收,反而還要嚴懲。
這道諭旨發布不久之後,他接到大臣的彙報,說上年底從葉爾羌采解入京的一塊特大塊玉石正在運送途中,因為道路難行,難以按規定時間抵達京城,請皇帝批準延期。皇帝發下了一道讓全國人都目瞪口呆的諭旨,他命令各地方官,一接此諭,不論玉石行至何處,即行拋棄。因為玉石雖美,無益民生,皇帝並不喜愛。
撰寫聖旨的軍機大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來皇帝還真動真格的了。通過這道諭旨,新皇帝的節儉形象一下子樹立起來了。
嘉慶所做的這些,不過是小小的鋪墊而已,實質性的舉動還在後麵。
第一件是“求直言”。
在專製社會,統治者了解情況最主要的方式就是依靠臣下的進言。乾隆皇帝晚年剛愎自用,拒諫飾非,真實情況不能上達,眼皮子底下的問題不能發現。嘉慶深知此弊,他決心在自己的任內充分發揮建言和進諫的作用。
剛誅了和珅,皇帝就下詔鼓勵官員直言,揭露朝中弊政。皇帝說:“求治之道,必期明目達聰,廣為谘取,庶民隱得以周知。”[1]在皇帝的鼓勵之下,大清王朝一時間出現了“下至末吏平民,皆得封章上達,言路大開”[2]的局麵。雖然大多數奏折見解平庸,但也確有有識之士,向他指陳了朝廷用人行政中存在的一係列嚴重問題,揭發了一批貪官,讓他對大清政局有了更深入、更全麵的了解。
第二件是掀起反腐浪潮。
誅和珅的根本目標是遏製腐敗。在廣泛聽取官員意見的前提下,一批乾隆時代即以廉潔著稱的大臣進入了朝廷中樞,而和珅掌權時的大部分高官被撤換。“1799年(嘉慶四年)初尚在其位的十一個身居要職的官吏中,六個被迅速撤換:他們是駐南京的總督、陝甘總督、閩浙總督、湖廣總督和雲貴總督,以及漕運總督。次年又撤換了河道總督二人。”[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