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林則徐也是中國傳統官員中的一個典型代表,代表了雖然清廉,但是也會在“習俗”認可的範圍之內謹慎地收取“應得的”灰色收入的一類官員。像這樣的官員在晚清還可以找到很多例子,比如曾國藩的好友郭嵩燾。郭嵩燾早年為官,誌節頗高。鹹豐九年(1859年)他奉命前往煙台等處海口查辦隱匿侵吞關稅情形,所到之處大小官員接待隆重,郭嵩燾卻“不住公館,不受飲食”[13],更不受禮,一時為官場所側目。然而同治二年至同治五年(1863—1866年),他署理了三年廣東巡撫,罷官回籍之時,所帶行李船隻達六十隻之多,可見收獲之豐。他並不以此為愧,反而很坦率,“身為督撫,歲支養廉良亦不薄,何嫌何疑,而畏人訾議?一身服食起居,而多懷顧忌”[14],身為督撫,隻要靠養廉銀就可以積累豐厚家產,這沒有什麼值得隱瞞的。至於與曾國藩關係頗近的另一位巡撫沈葆楨,據郭嵩燾所說,回鄉之時也帶了四萬兩白銀:“沈幼丹江撫歸裝四萬金,而以賣字為生。”[15]
在晚清官場貪墨成風的大背景下,那些誌在經世致用、力圖有所作為的能員,比如湘係中的很多人物,都采取了這種“知足知止”的居官姿態。
當然,在天下滔滔中,總會有個別刻骨清廉之員,成為人們談論的對象。晚清自我要求最嚴的地方大吏應該是羅遵殿了。鹹豐九年他任浙江巡撫,“到官,痛吏習浮競,乃嚴舉劾,察營伍”,後以“城陷,仰藥死,妻女同殉”[16]。胡林翼說他“外任二十六年,身後止薄田四十畝,土屋十餘間,其清廉亦足為數十年來疆吏之冠”[17]。《清史稿·羅遵殿傳》亦載:“遵殿任外吏二十年,廉介絕俗,家僅土屋數椽,胡林翼集賻,乃克歸喪。”曾國藩稱他為當世第一清官:“羅淡村中丞,以乙未進士曆官直隸、湖北、浙江等省,凡二十五年,家無一錢,舊屋數椽,極為狹陋。聞前後僅寄銀三百兩到家,其夫人終身未著皮襖,真當世第一清官,可敬也。”[18]其可敬之處,正在於能做到這種程度的人確實鳳毛麟角。
[1]賓漢著,壽紀瑜、齊思和譯:《英軍在華作戰記》,收入《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鴉片戰爭》(第五冊),上海書店出版社,2000,第146頁。
[2]林則徐:《林則徐詩集》,《答陳恭甫前輩(壽祺)》,鄭麗生校箋,海峽文藝出版社,1987,第125頁。
[3]中山大學中國近現代史教研組編:《林則徐集·公牘》,中華書局,1985,第16頁。
[4]中山大學中國近現代史教研組編:《林則徐集·公牘》,中華書局,1985,第46頁。
[5]中山大學中國近現代史教研組編:《林則徐集·公牘》,中華書局,1985,第50、46頁。
[6]中山大學中國近現代史教研組編:《林則徐集·公牘》,中華書局,1985,第50頁。
[7]中山大學中國近現代史教研組編:《林則徐集·公牘》,中華書局,1985,第17頁。
[8]中山大學中國近現代史教研組編:《林則徐集·公牘》,中華書局,1985,第17頁。
[9]張集馨:《道鹹宦海見聞錄》,杜春和、張秀清整理,中華書局,1981,第85頁。
[10]馮桂芬:《顯誌堂稿》卷五《上林督部師書》;卷三《林文忠公祠記》。
[11]曾國藩:《曾國藩全集·家書一》(20),嶽麓書社,2011,第447頁。
[12]來新夏編著:《林則徐年譜新編》,道光二十七年丁未,南開大學出版社,1997,第637—638頁。
[13]郭嵩燾撰,梁小進主編:《郭嵩燾全集·集部三·文集》(15),嶽麓書社,2018,第761頁。
[14]郭嵩燾撰,梁小進主編:《郭嵩燾全集·集部一·書信》(13),嶽麓書社,2018,第169頁。
[15]郭嵩燾撰,梁小進主編:《郭嵩燾全集·集部一·書信》(13),嶽麓書社,2018,第169頁。
[16]趙爾巽等:《清史稿(四)》卷三九六,列傳第一八二,《羅遵殿傳》,中華書局,1998,第3023、3024頁。
[17]胡林翼:《胡林翼集·奏疏》(第一冊),胡漸逵、胡遂、鄧立勳校點,嶽麓書社,2008,第654頁。
[18]曾國藩:《曾國藩全集·日記二》(17),嶽麓書社,2011,第4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