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答應不?”“我答應。”
“好。”王道士思慮一會,說:‘在這個世界上,我們都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除了神,再沒什麼依靠,所以,要不惜一切地為神做事。”
接著,王道士給布隆吉講許多化緣的故事。
布隆吉開始準備大量的顏料。王道士打發天歌找石匠、塑匠去。
過了幾日,黨金騎著棗紅馬來了。
“道長!我要出家作你的徒弟,收不收?”他笑著問。
王道士隻當他說笑話,沒吱聲。
黨金又鄭重其事說一遍。
王道士說:“你是吃皇糧,騎大馬的人,怎麼會看上我們這破廟?”
黨金說:“這多日我騎馬到玉門關、河倉城、雅丹各處走走,還去了渥窪池草原。唉!我跟尕豔姑來到這邊地,現在什麼也沒有了,我想通了,我不是這裏的樹,沒法紮根、生長,我要回到故鄉去,那裏有個廟,出家當和尚去!”
“那....這......”
“我辭官了!”他淡然一笑,說:“打了半輩子的仗,當了半輩子的官,結果一場空。我前後娶過幾個女人,都沒生養,命中注定要絕後啊!還是出家修來世吧!”
王道士說:“如果你真打算出家,下寺要你。”
“不!我要回去,死了埋在我父母的墳旁。唉,一場空哪。”王道士看他沒有戲意便不再勸,隻是不斷地歎息。第二天,黨金留下50兩銀子,騎馬上路。
回到縣城,變賣財物,隻騎棗紅馬東行。到葫蘆灘,棗紅馬再不肯向東走。黨金忽然想起別人述說的往事,悵然歎息說:“唉!征戰一生,我連這樣的一匹好馬也沒遇著!”
說完,跳下馬,放開韁繩,說:“去吧!”
棗紅馬嘶叫聲,直向西邊的夕陽跑去,跑陣,又折身回來,用嘴拱拱黨金。黨金撫摸一下轉身就走。
棗紅馬一直望著他的背影消失,才跑回縣城,它竟直到了私塾。
張鑒銘正在私塾裏教課。
第二日,他騎著棗紅馬到下寺,王道士寒喧一陣,待大殿裏投有旁人,他說:
“王阿菩!你是會算命懂奇術的人我想讓你解個謎。”
“什麼謎?”
“我年輕時,縣長請我給他的老子寫墓誌銘。他老子仗勢欺人,無惡不作,我極不情願,但又推脫不過,便如實寫。第一個晚上夢見他穿著紅袍來了,說:‘求你改一下,我會讓你有高官厚祿的。’我沒答應。第二晚,他又來,發狠說‘如果你不改,我要讓你家破人亡’,我還是不改。第三晚,他更凶了,說‘走著瞧!我讓你要飽受牢獄之苦''''!此後再沒見過。這事就忘了。後來,弟弟從渥窪池買了這匹棗紅馬來。在這前一夜,我夢見一紅衣僧人從千佛洞裏走出,直往大門進來,再找時,不見了。我現在回想起這些來,總覺得蹊蹺,你能解一下嗎?”
王道士說:“張大人,你是讀過書的人,我卻是個睜眼瞎子。若在十年前你問這個怪事,我會有多種說法讓你信服。現在,咱們都老了,快人士的人了,再不要攪擾世事了,好不好?怪也罷,不怪也罷,世事總是一茬接一茬的,就像渥窪池裏的蘆葦,你能割盡嗎?”
張鑒銘低頭不語。
王道士說:“現在,我心裏隻有神,隻要現在功德圓滿,地獄裏的事,到時候再說吧!”
他也埋進深深的沉默裏。
張鑒銘把棗紅馬捐給寺裏,走了。天歌送他很遠。王道士特意打掃幹淨一個馬廄,供養棗紅馬。
半個月後,棗紅馬站著死去了。王道士及弟子在大經堂裏念了超度經。
布隆吉已經開始廢寢忘食地搞壁畫。他畫得很慢,一筆一劃地描繪。王道士心裏著急,但也奈何不得。
半個冬天,布隆吉還沒畫完一個洞子。王道士終於沉不住氣了,想再請幾個畫匠。畫匠們知道下寺有“敬寶”,要工錢很高,王道士便作罷,他催促布隆吉說:
“隻要能看懂就行了,畫那麼細致幹什麼?你都重畫了幾遍,這是繡花嗎?這麼多洞子,啥時候畫完?”
布隆吉說:“道長,你放心,我畫完就是了。”但他沒畫完最後一筆就累死了。
那是一個早晨。布隆吉畫了一夜,天亮了,陽光照射進來,他吹熄燈,下了支架,無意間看見後麵有個穿粗布衣裳的畫工在精心地描摹壁畫:他正在勾勒飛天的衣帶,那是一條很細很長、很流暢的線條。布隆吉似乎從那流動的線條上感受到了和熙的春風和自由的抒情。他出神地看著,他就那樣帶著驚訝的神情死去了。
他和棗紅馬一樣,是站著死去的。他的手裏還握著畫筆。第一個發現布隆吉死去的是一-個美國人。
他的名字叫蘭登,華爾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