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有兩件事要確認。一是,何小嵐非要留下來的真實目的到底是什麼。二是,何小嵐留下來,會不會為自己的將來帶來更多隱患。
她需要何小嵐最真實的回答。
當晚,蘇春芒就在公司附近的餐廳,宴請了何小嵐。
何小嵐臉上依舊掛著笑。經過又將近半個月的休養,她看起來氣色好了不少,整個人恢複了當初的神采奕奕。
“你要給我送行嗎小芒?”一坐下,何小嵐就笑著半開玩笑問。
“算是吧。”蘇春芒目光示意了下她麵前的菜單,“所以你隨便點。我們也好久沒一起吃飯了,就當提前慶祝了聖誕和元旦。”
“順便幫我送行吧。”何小嵐看著她的眼睛說,“我是真的想去南通的。”
“可是那邊的條件,比凱通好不了多少,你真的想好了?”既然她主動提到這個話題,蘇春芒也不再兜圈子。
“我真想好了。”何小嵐又笑起來,“你是不是對我上次說的話,不相信呐?我說過的,我會陪你共渡難關,就一定會陪到底。哪怕你不想我留下來,我也想讓你知道,我是真心想讓你好好的,也想為你做點事,回報你的不計前嫌,雪中送炭。
“以前,我的確對你做過一些離譜的錯事。但那都是我年輕不懂事。我現在醒悟過來了,男人算什麼鬼東西?女人總歸是要靠自己走出來的。但以前,我是不信這個的。我媽總告訴我,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女人就應該要趁年輕,找一個能靠得住的男人靠著,才算是務實。是你,讓我知道了,女人也可以靠自己,闖出一片天。”
說著說著,何小嵐表情漸漸苦澀起來:“說起來你可能不信,在我們中專生的圈子裏,根本不存在女生靠自己闖天下這一說。我們成績都不好,和你們這些上過大學,有本事,開拓過眼界的人,不一樣。最多,是靠老公和婆家的錢,能在縣城裏開個服裝店小餐館什麼的,做個小老板娘,就已經很了不起了。你是我第一個在現實生活中看到的,完全靠自己,活成電視劇女主角的人。
“我年後跟著範洋尾巴一路來上海時,根本不知道你也在馬西克。我那時隻是在老家聽範洋逢人就大吹特吹,說他進了上海的大企業,工資多高多高之後,我就心裏又死灰複燃,覺得好像無望的人生,又有了希望。我媽也洗腦我說,既然都是一個地方的人,隻要我緊緊纏著範洋不放,等生米煮成了熟飯,回老家再放出點風聲,範洋到時不娶我都不行,除非他全家一輩子被人戳脊梁骨。我信了,然後就想盡辦法也進了馬西克。沒想到居然在廠裏,又見到了你。
“我知道你一直不想見到我,所以也識趣地盡量不去打擾你。但住院的事,我是真的沒辦法了,才求到你這邊。說實話,我知道我對你做了什麼的,哪怕你聽到我自作自受後,冷嘲熱諷拒絕我了,我也不會怨你的。結果沒想到你不僅幫我說動了範洋,還派人每天來照應我,我真的後悔極了。當時我就發誓,等我出院後,我一定要好好報答你。
“難得現在有機會,能讓我為你做點什麼,你就交給我唄。我本來就是在很差的環境裏長大的,我不怕苦的。”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蘇春芒後麵醞釀了幾個小時的話,也不知道怎麼說出口了。
她本意是想直白問她,是不是還記著之前的恩怨,甚至把範洋對她不好的仇,也轉嫁到自己身上,這才忍辱負重裝傻充愣賴在自己身邊,好將來做點什麼對她不利的事情出氣。
但現在,見她說得情真意切,眼圈泛紅,仿佛一切都出自真心,反而讓她有點被動了。
似乎此情此景,再說出那樣冷冰冰的話,有些太煞風景了。
可這到底是關乎自己身家性命的大事。
這個工廠,是她明年能否翻身的關鍵。她已經投了全部的身家進去了,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而且,套牌做廠,本身也不是多麼光榮的事。萬一在客人確認訂單的關鍵時候被她給捅了出來,她真的承受不起那個後果。
所以,這個南通,無論何小嵐說得那麼天花亂墜,她還是真的不能去。
除非陳棟這樣的親信。
否則在南通那邊完全整得無懈可擊之前,哪怕是公司表現最好的老員工,都是沒資格擅自往廠裏跑的。
這個不是兒戲。
“小嵐。”在糾結了大半頓飯之後,蘇春芒終於找回了自己的百分百理性,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她平心靜氣地叫她的名字,就像當初她們關係最好的時候、什麼事都還沒發生的時候那樣,“你對我的心意,我心領了。我很感動,但是工廠那邊真的現在不缺行政崗。HR當初提這個,可能隻是想給你個台階下。她是以為你會拒絕的。
“本來,我幫你那個小忙,也沒想求你的回報。我那說白了,初衷也是對你當初在凱通時,曾經幫過我的回應。現在,我們彼此都不相欠了,你真的不必將這件事再放在心上了。我也會承諾你,工資發到年底。你可以提前回去過個好年,等明年開年,好好再找份更適合你的新工作。我相信以你的聰明伶俐,一定會大有發展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