翹翹轉身將食盒裏的水倒在頭上,濕了半邊的頭發,又用衣袖捂住口鼻,正待奪門而逃。突然想起,上個月,**兒貞娘將一匣子珍珠存放在她這,重重囑咐道:“翹翹,這兵荒馬亂的年頭,什麼權貴關係也比不過這真金白銀來的實在。日後萬一有點兒風吹草動,咱們在開封府混不下去了,帶著這匣子珠兒,咱們娘倆在任何一處都能重新開始。我知你素來重義,這保命錢放哪兒我都不安心,你這平日最清淨,我也信得過。”珍珠最經不住火燒,若自己這般不管不顧地跑了出去,又如何麵對貞娘。想到此,翹翹歎了口氣,便折身回來,從趴下身子,從床底的暗格裏費了老大的勁才把木匣拖出來。
這麼一來,又耽誤了不少時間,木匣拎在手裏沉甸甸的,翹翹隻好雙手提著。放開了口鼻,一股濃煙過來,嗆得她無法呼吸,勉強走了幾步。火勢已經蔓延到了樓上,屋裏易燃的布幔、床帳頃刻間便竄起了濃烈的火焰。翹翹咬著牙,挪到外屋,一團火焰從樓梯口猛撲上來,霎時奪走了她渾身的力氣,大量的濃煙湧進她的口鼻,讓她神誌漸失,跌坐在地上,被噬人的火焰團團圍住。
正在此時,張令鐸披著一條濕淋淋的布帷從火焰中一躍,衝了進來,見翹翹坐在地上,不由分手,將她扛上肩頭,正欲從來路返回時,翹翹拚力掙開了他的手臂,爬著去拿那個木匣子。一聲巨響,屋頂燒脆了的橫梁砸落,砸在翹翹的左腿上,劇痛穿心,翹翹登時便昏厥過去了。
張令鐸又心疼又惱,連忙一手將翹翹重新抱起,另一隻手便去拎那個匣子。一提之下,鎖閥鬆落,竟骨溜溜滾出十幾粒碩大渾圓的珍珠來。張令鐸大驚失色,仔細查看那木匣,隻見裏麵大大小小,竟有百來顆東海珠。各個圓潤無暇,在火光的映射下,散發著媚人的柔光。張令鐸心想,青樓、賭場、錢莊,財富堪比未央。素來都說永樂樓日進鬥金,沒想到光是翹翹房裏就有這驚人的財富,看來平日我在她身上的花費,也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
張令鐸是世家公子出身,本來對金錢財富無甚概念,可如今任了奉****指揮使,軍中糧餉一半要靠自籌,才對生財的路數處處留心。此時,突然見著這麼大筆財富,難免動了貪墨的心思。轉眼又見翹翹昏迷一旁,若是見死不救,不但辜負了她對自己的一番情意,自己更是成了不仁不義之人。心下躊躇難斷,眼見火勢越來越猛,若再不決斷,怕是要連自己都難逃火海。
張令鐸咬了咬牙,還是決定救人要緊,可方才見她如此護這木匣,知道這也甚是要緊。便將翹翹移到門檻處,推倒了幾張桌椅護住,決定先將木匣帶出去,回頭再來救翹翹。他四處一轉,發現來路已被火勢封住,便轉到後房,推開窗戶,抱著木匣一躍而出。
樓下本是淺淺小小的一荷花池,因著連月幹旱,池水蒸發,隻剩了厚厚的淤泥。張令鐸落進泥裏,毫發無損,正欲爬出去救翹翹。隻見眼前嘩啦一聲,整個流蘇樓在一片火海中坍塌了。他怔怔地站在原地,隔著火光,他看見貞娘在那頭呼天搶地的嚎叫,趕來救火的人將一筒接著一筒珍貴的山泉水倒向火海中,他知道,這一切都於事無補了,他的翹翹最終也沒能從火海裏逃出。
淒涼的淚水從眼角滑落,帶著徹骨的酸楚滑過臉龐。滑過心頭時,激起了一陣僥幸的喜悅,張令鐸手指緊緊地扣住那個木匣,扣住了一筆足以撼動人性的財富。他說不清為什麼自己要先帶著木匣逃生,明明是決定要救她的。
他逃也似的從另一個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