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憂悠長的目光漫無目的地投向遠方,暖暖的風把散落在鬢邊的碎發吹到臉上,惹得一陣一陣酥麻的癢。她今日穿了一身凹紋與凸紋交錯治成的軟緞紅梅衣,銀白色的雲肩是當下最時興的樣式,下垂處綴著細碎的珠子,被這春風拂動得玲玲作響。手中細描山景的團扇搭在胸前團雲圖案的吊墜上,摩挲出細碎的聲響,她似乎被這細膩的聲音吸引了過去,渾然不覺那男子徑直走了過來,與張令鐸、李錦柔微笑著打招呼,又與趙匡胤、匡義兄弟行了見禮,再一一見過趙母、賀氏、尹氏諸人。最後,走到她麵前,笑意盎然地對失神的解憂道:“我猜這位想必便是解憂娘子了。”
解憂矮身福了一福,抬眼時,正迎上那男子清澈的眼眸,那是如雨後般的天青色,配上臉上無拘無束的笑意,與今日豔豔天色吻合得恰到好處。他身材與趙匡胤相齊,比張令鐸略高幾寸,皮膚卻要白淨許多,容顏清朗,俊秀下巴上有一個淺淺的窩,流露出一股閑淡與瀟灑之氣。解憂曾經暗暗比較過張令鐸與趙匡胤,兩人雖都是武將出身,但張令鐸溫文爾雅,遇事卻失於優柔;趙匡胤氣宇軒昂,然則心思太過深沉。他們兩人一個站在翹翹命運的終點處,另一個則站在在解憂生命的起點。在緣分的交錯中,各自前行。而眼前這個人,解憂現在並不知道,她將與他走過一段人生的絢爛華彩。
他是翟清渠。解憂默念了幾遍這個名字,他的眼神中沒有半點的哀思憂慮,幹淨如同出生嬰孩一般。
眾人坐定,趙匡胤的目光一直在翟清渠身上縈繞,問道:“翟公子麵善得很,似乎在哪見過?”
話音剛落,錦柔差點將剛喝入口的茶水,一口噴出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玄帥,你看起來是個挺深沉的人物,怎麼搭訕的手法這麼老土?我這位二十七舅,七歲那年得了場重病,之後便養在翟家老宅裏,足不出戶的。若不是我爹爹前幾年賬上出了**煩,外祖父才舍不得命他到夏州呢。莫說是別人,就是我娘這親姐弟,攏共也不過見幾麵而已。”
趙匡胤臉色尷尬,心中卻疑竇暗生。
清渠對錦柔的口無遮攔習以為常,略帶歉意地朝趙匡胤笑笑,“許是翟某長相與玄帥某位故人相似,以致覺得麵熟。這中原繁盛,翟某是初次見識;玄帥風采,若非尋觴而來,怕也要失之交臂了。”
趙匡胤點了點頭,接著又問:“翟公子看著與郡主年紀相當,卻高了一輩,不知貴庚幾何?”
清渠淺淺一笑,還未及開口,錦柔便在一旁插嘴道,“我舅舅看著麵嫩,其實今年已經二十九了,至今未娶。玄帥如此關心,是有姐妹待字閨中,有心想要做媒麼?不過,我這個舅舅眼光可最挑剔,中原的貴胄千金們,光是性情脾氣怕就對不上路子。”此言方出,在座的幾位女眷麵上便有幾分掛不住。
趙匡胤心裏默默算了算,乾佑慘案發生時,郭氏二子中,大的青哥兒也剛滿十二,到如今,最多也隻有二十三的年歲。不過二三十歲的年紀,光憑長相外表,幾歲的差異實在無法辨別。趙匡胤再看了一眼清渠,那下巴上帶著笑意的淺窩,與先帝一模一樣,興許也是巧合吧。他麵上仍然不動聲色,玩笑道,“非得是替姐妹提親才許問嗎?就不能是我看著翟公子一表人才,有意結交嗎?”
趙匡胤平時冷冷悶悶的性格,冷不丁開個玩笑,眾人都笑不出來,隻覺得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就連錦柔也覺得四周的氣氛頃刻間冷了下來,隻好任由張令鐸拉回位子上,默然收聲。
趙匡胤毫不在意,繼續問道:“聽聞翟家的習俗,大宅之中各房子孫,無論長幼,成年後,都可獲得各自獨立的行當,兄弟叔伯之間,隻許合作,不許競爭。不知清渠公子經營哪一行當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