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7章 婚宴(二)(1 / 2)

直至日頭偏西,書齋外的黃昏,斜斜地照進來,又被窗棱掩映,更黯淡了幾分。

解憂渾身皆在微微顫抖,胸口氣息起伏不斷,像是一隻虛弱的蝴蝶用力想掙脫醜陋不堪的繭蛹,在耗盡最後一絲力氣之前,終於化作了嘴邊一絲歎息。她望著張令鐸的雙眸,不可抑製地泛起了薄薄的淚花,“我自成年後,自持美貌與聰慧,又有鴇母精心調教,從未在感情上吃過虧。心氣自然高傲,偏偏身份下賤,對比較取舍之事尤為敏感。當年對你雖有名利之心,但何嚐又不是視君子為良人,以托終身呢。你那日棄我於大火之中,當我被餘爺活埋在墓中時,我曾無數次的想,你在外麵的世界過得好快活,可知我在這沉沉墓中與死屍相伴。我期望以翹翹身死之名,詛咒你,詛咒你和你美麗妻子的大好姻緣從今起,波折不斷,兩兩相離。”她最後一句話音似裂帛,像吐盡了數年來的哀怨與委屈。一晌之後,她微微垂下雙目,長長的羽睫如雨後蝶翅,不住地微顫,“不過今日我總算明白了,我前生的傷痛雖因你貪念縱起,但終也怨不得你。後半生,切莫再要為此心魔所困,晝夜不得解脫了。多謝張郎,肯將自己剖於我看,人事****終究抵不過本心一念。”解憂唇邊勾起一縷笑意,淡如西山邊輕薄的煙霞,被夕陽染上了豔紅的色彩。

張令鐸藏在心底的淚與汗如大雨磅礴,他的手微微動了動,像緊緊地摟住麵前的這個女人,卻發覺這咫尺之遙,已如隔世。他與她終究摒棄了這半生的情緣,“……不要謝我,我寧願你恨我。”

解憂沒有接話,從身旁取出方才的那個匣子,平靜道:“相愛相恨都太不容易了,隻好從此蕭郎是路人了。”她性子原本有三分多情敏感,但這些年經事曆練,有見慣趙匡胤處事如風,慢慢也不再矯情柔弱,漸成了果敢之風。如今舊情已了,打開鎖閥,木匣裏麵空無一物,“情債放過你了,但是你從我這裏拿走的珠寶必須還給我。折算成金銀也罷,珠玉也好,那日拿走了多少,如今都得按數還來。花錢養漢子的生意,我可不做。”

張令鐸娶了李錦柔,又有翟家幫忙打理軍中收支,早已富甲一方,這匣珍珠自然已不在眼中。聽聞此言,知道解憂心結已結,所要求之事自然無一不可。臉色隻微微掠過一絲尷尬,既然便是釋然,他起身去書架的內閣處取物,一麵語氣也輕鬆了少許:“當時我剛領了奉****指揮使的差事,糧餉大半靠自籌。我一世家子,生財無道,見這些珠寶方才動了歪心思。後來到了夏州,方知權力在手,金銀不愁。又有翟家相助,竟然年年都有盈餘,這匣珍珠自然也沒了花銷處。此番回京,我也費了些周折,將最初賣掉的一些珠子重新贖了回來,盡數在此,應當沒有遺失,你清點一下。”

解憂見他手捧著一匣滿滿的東海珠,連木匣都是舊日之物,不由有些心酸,忍著哽咽道:“把它們都倒進來吧。這破匣子我看著生氣,你給丟了去。”

張令鐸不敢多言,忙將拿匣珠子往解憂新帶來的匣子裏倒。那珠子本身大小不一,各個骨碌滾圓,不一會兒便傾空了,隻留一個最小的卡在內槽縫隙處。解憂見狀,便用手指去摳,半天竟也弄不下來,心中來氣,口裏便恨恨道:“偏偏就是一粒小珠子也不要留給你。”

張令鐸連忙哄道:“不留不留,緇銖歸主。”便拿來一把匕首,去撬那珠子。三下五下,隻聽見哢嘰一聲,匣子的內槽板隨著那粒倔強的珠子應聲而落,夾層中竟藏著一方殘缺的玉璧。

張令鐸與解憂相視一望,沒人在意那珠子滾落何處,急忙將那玉璧取出,仔細一看,玉璧殘缺不全,像是被人摔碎中的一段,背麵彎彎曲曲地用朱筆寫滿了蝌蚪文。解憂不識得,蹙眉疑惑道:“這是什麼?怎麼會藏在匣子中?”

張令鐸四處遊曆,學識見聞自然在解憂之上。接過一看,識得這是北方契丹文。因契丹與周常年對峙,將來必有一戰,周朝武將受命習過一段時間的契丹文,故而認得。但玉璧殘破,上麵的文辭不順,張令鐸讀了幾遍,方才所有獲。為解憂解釋道:“這個看似一段盟誓,立盟者在大約十七年前立下這個盟誓,相互約守住一個秘密,不許公布於世,其它人則每年金幣錢帛暗自供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