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卷第三(2 / 3)

鶉音純之奔奔,鵲之彊彊音薑。人之無良,我以為兄葉虛王反。

興也。鶉,諳屬。《本草》曰:「鶉初生,謂之羅鶉;至初秋,謂之早秋;中秋以後,謂之白唐。一物四名也。」奔奔、彊彊,居有常匹,飛則相隨之貌。人,謂公子頑。良,善也。○衛人刺宣薑與頑,非匹耦而相從也。故為惠公之言以刺之曰:人之無良,鶉鵲之不若,而我反以為兄,何哉?孔氏曰:「言鶉,則鶉自相隨奔奔然;鵲,則鵲自相隨彊彊然。各有常匹,不亂其類。今宣薑為母,頑則為子,而與之淫亂,曾鶉鵲之不如,而我反以為兄也哉?」

鵲之彊彊,鶉之奔奔葉逋瑉反。人之無良,我以為君。

興也。人,謂宣薑。君,小君也。孔氏曰:「夫人對君稱小君,以夫妻一體言之,亦得曰君。襄九年《左傳》筮穆薑曰『君必速出』是也。」輔氏曰:「詩人疾惡宣薑至矣,而猶不敢不以為小君也。彼謂狡童、碩鼠為稱其君者,何哉?」

《鶉之奔奔》二章,章四句。

範氏曰:「宣薑之惡,不可勝道也。國人疾而刺之,或遠言焉,或切言焉。遠言之者,《君子偕老》是也;切言之者,《鶉之奔奔》是也。衛詩至此,而人道盡,天理滅矣。中國無以異於夷狄,人類無以異於禽獸,而國隨以亡矣。」胡氏曰:「楊時有言,《詩》載此篇,以見衛為狄所滅之因也,故在《定之方中》之前。」彭氏曰:「陳氏雲:『木必壞,然後蠧生焉;國必亂,然後寇生焉。聖人存此詩,以為狄入衛張本,使後世知所戒也。』」因以是説考於歷代,凡淫亂者,未有不至於殺身敗國而亡其家者,然後知古詩垂戒之大。而近世有獻議,乞於經筵不以《國風》進講者,殊失聖經之旨矣。李迂仲曰:「淫亂非美事,而不刪之者,所以示鑒戒也。亦如《春秋》,亂臣賊子一一書之,亦所以示戒也。而唐太子弘受《左傳》,至於楚世子商臣弑其君頵,而請更受他書,是不知聖人垂訓之意也。近世有建言經筵不進《國風》,是亦不知聖人垂訓之意也。」頵音均。

《序》:「刺衛宣薑也。衛人以為宣薑鶉鵲之不若也。」

見上。

定丁佞反之方中,作於楚宮。揆之以日,作於楚室。樹之榛栗,椅於宜反桐梓漆,爰伐琴瑟。

賦也。定,北方之宿,營室星也。此星昏而正中,夏正十月也。於是時可以營製宮室,故謂之營室。愚按:夏正十月建亥,春秋時十二月也。農事已畢,可以興作,而人君居必南麵,故亥月昏時見定星當南方之午位,因記此星為每歲營作之候,又因號為營室。此蓋成周以後之製。上考唐虞之時,定星以戌月昏中,歲久而差。至周時,定星始以亥月昏中,下逮今日,此星又以子月昏中矣。楚宮,楚丘之宮也。揆,度也。樹八尺之臬齧,而度其日出入之景,以定東西。又參日中之景,以正南北也。孔氏曰:「《匠人》雲:『水地以懸,置槷以懸[25],眡以影[26]。為規,識日出之景與日入之景,晝參諸日中之景。[27]』注雲:『於四角立植而懸以水,望其高下。高下既定,乃為位而平地。於所平之地中央,樹八尺之臬,以懸正之。』[28]」槷與臬同。愚按:安成彭魯叔曰:「槷,柱也,縣垂繩也。柱有四角,四中垂以八繩。繩皆附柱,則其柱正矣。柱正,然後視之,以測日影也。又轉筵畫地為圓規[29],朝識日景,其端指西;暮識日景,其端指東。兩端長短,必與規齊,測其端則東西正,就其中屈之,則南北亦可正也。又於晝漏午時,參此日中之景,可以正南方之位,因以正北方之位也。」此《周禮》定方製度。衛文公建宮室,定四方之法,蓋亦如此。楚室,猶楚宮,互文以協韻耳。榛、栗,二木,其實榛小栗大,皆可供籩實。《本草》注曰:「榛,樹高丈許,子如小栗。栗,樹高二三丈,花青黃色,實有房彚。大者,中子三五;小者,子唯一二。」椅,梓實桐皮。毛氏曰:「樹,梓屬。」桐,梧桐也。嚴氏曰:「陸璣言有青桐、白桐、赤桐。此中琴瑟者,白桐也。『椅桐梓漆』之桐,為白桐;『梧桐生矣』之桐,為青桐。」《本草》注曰:「桐有四種:一種白桐,可斵琴,葉三杈,開白花,不結子;一種荏桐,子可作油;一種梧桐,今人收其子,炒作果;一種岡桐,無花,不可作琴,體重。」梓,楸之疏理白色而生子者。《本草》注曰:「梓,似桐而葉小,花紫,亦有三種。」漆,木有液黏念平聲黑,可飾器物。《本草》注曰:「漆,樹高三二丈,皮白,葉似椿,花似槐,以斧斫其皮開,以竹筒承之,汁滴則成漆也。」四木皆琴瑟之材也。嚴氏曰:「椅桐可為琴瑟,榛栗可備籩實,梓漆可供器用。但言伐琴瑟者,取成句耳。」爰,於也。○衛為狄所滅,文公徙居楚丘,營立宮室,國人悅之而作是詩以美之。蘇氏曰:「種木者,求用於十年之後。其不求近功,凡此類也。」範氏曰:「此詩美其新造而誌於永久。」《埤雅》曰:「言其所植,皆能預備禮樂之用。語曰:『一年之計,莫如種穀。十年之計,莫如種木。』故文公於初作室之時,早計如此。」愚按:此章上四句言其得天時地利之宜,下三句言其有久遠預備之計。所謂悅之美之者,皆追述其事如此也。

升彼虛起居反,葉起呂反矣,以望楚矣。望楚與堂,景山與京葉居良反。降觀於桑,卜雲其吉,終然允臧。

賦也。虛,故城也。孔氏曰:「故墟高可望,猶僖二十八年,晉侯登有莘之虛也[30]。」楚,楚丘也。堂,楚丘之旁邑也。景,測景以正方麵也,與「既景迺岡」之「景」同。或曰:景憬,山名,見《商頌》。京,高丘也。桑,木名,葉可飼蠶者。觀之以察其土宜也。愚按:《衛詩》多言桑,如《桑中》與《氓》詩及此,皆再三言之。蓋衛地跨冀、兗二州,桑者尤其土所宜,而民生之所資也。據楚丘在冀河之東,兗州之境,則文公所觀所説,其桑土之野乎?蔡氏曰:「兗地宜桑,如桑間、濮上可驗也。」允,信。臧,善也。○此章本其始之望鄭氏曰:「望楚丘與傍邑,審其高下所依倚。」呂東萊曰:「升望以領畧其大勢[31]。」景愚按:建國之製,必先辨方。辨方之法,必考日景,故謂之景。此章「景山與京」,先審其丘山之方向也。上章「揆之以日」,復定其宮室之方向也。觀蘇氏曰:「降觀其下,有桑土可以居民。」呂東萊曰:「降觀以細察其土宜。」卜李迂仲曰:「建國必相土地之宜,土地既善,然後稽之卜筮。文公既有以相土地之宜矣,故其後曰『卜雲其吉』。」林氏曰:「將遷國,必考之卜,如《綿》詩曰『爰契我龜』。楚丘之遷,亦曰『卜雲其吉』是也。」而言,以至於終,而果獲其善也。王介甫曰:「言今信善,如卜所言也。」劉執中曰:「建國之初,憂民之不得其所,不敢遑寧。曰『終然允臧』者,喜其果遂於誌願也。」

靈雨既零,命彼倌音官人。星言夙駕,説始鋭反於桑田葉徒因反。匪直也人,秉心塞淵葉一均反,騋音來牝三千葉倉新反。

賦也。靈,善。零,落也。倌人,主駕者也。星,見星也。説,舍止也。秉,操。塞,實。淵,深也。馬七尺以上為騋。○言方春時雨既降,而農桑之務作。文公於是命主駕者晨起駕車,亟棘往而勞去聲勸之。王介甫曰:「上章既言城市宮室,於是言其政事。蓋人君先辨方正位,體國經野,然後可以施政事雲。」○古人戴星而出,戴星而入,必是身耐勞苦[32],方能說得人[33]。然非獨此人所以操其心者誠實而淵深也,蓋其所畜之馬,七尺而牝者,亦已至於三千之衆矣。蓋人操心誠實而淵深,則無所為而不成,其致此富盛宜矣。謝疊山曰:「秉心也實,故事事樸實,不尚高虛之談;秉心也淵,故事事深長,不為淺近之計。富國強兵,豈談高虛、務淺近者之所能辦哉?」蘇氏曰:「富彊之業,必深厚者為之,非輕揚淺薄者之所能致也。」《記》曰:「問國君之富,數馬以對。」[34]今言騋牝之衆如此,則生息之蕃可見,而衛國之富亦可知矣。此章又要其終而言也。

《定之方中》三章,章七句。

按《春秋傳》,衛懿公九年冬,狄入衛,懿公及狄人戰於熒螢澤而敗,死焉。宋桓公迎衛之遺民渡河而南,立宣薑子申以廬於漕,是為戴公。是年卒,立其弟燬,是為文公。於是齊桓公合諸侯以城楚丘而遷衛焉。文公大布之衣,大帛之冠,務材訓農,通商惠工,敬教勸學,授方任能。元年革車三十乘,季年乃三百乘。程子曰:「一章言建國之事,次章方言相土度地之初,屬文之勢然也。今文首言其事,然後言其初者多矣[35]。既度其可,然後卜以決之,卜洛亦然。人謀臧,則龜筮從矣。卒章則敘其勤勞以致殷富。」愚按:《春秋》紀事用周月,定星中時,乃周之十二月。衛懿公九年十二月,狄滅衛,戴公立而卒。文公繼立,以次年為元年,至文公二年歲首之月,齊桓始城楚丘,則詩人所指定星方中,其在文公元年之終,楚丘未城之先歟?然詩言「終然允臧」、「騋牝三千」,則是詩蓋作於文公之季年,而追言其始遷時事耳。故二章以前,皆本其始;二章以後,則要其終也。

《序》:「美衛文公也。衛為狄所滅,東徙涉河,野處漕邑,齊桓公攘戎狄而封之。文公徙居楚丘,始建城市而營宮室,得其時製,百姓説悅之,國家殷富焉。」

蝃丁計反蝀都動反在東,莫之敢指。女子有行,遠於萬反父母兄弟葉待裏反。

比也。蝃蝀,虹也。日與雨交,倏然成質,似有血氣之類,乃陰陽之氣不當交而交者,蓋天地之淫氣也。孔氏曰:「雙出,色鮮盛者為雄,曰虹;暗者為雌,曰蜺。」劉辰翁曰:「何獨非陰陽之交?而虹獨以不正之氣著見於野,詩之托物如此。」在東者,莫暮虹也。虹隨日所映,故朝西而莫東也。愚按:虹之為質,不映日不成,蓋雲薄漏日,日映雨氣則生也。今以水噀日,亦成青紅之暈。○此刺淫奔之詩。言蝃蝀在東,則人不敢指,以比淫奔之惡,人不可道。況女子有行,又當遠其父母兄弟,豈可不顧此而冒行乎?呂東萊曰:「『女子有行,遠父母兄弟』,此詩蓋言女子終當適人,非久在家者,何為而犯禮也?《泉水》《竹竿》蓋衛女思家,言女子分當適人,雖欲常在父母兄弟之側,不可得也。一則欲常居家而不可得,一則欲亟去家而不能得,其善惡可見矣。」

朝隮子西反於西,崇朝其雨。女子有行,遠兄弟父母葉滿補反。

比也。隮,升也。《周禮》「十煇運」,「九曰隮」,注以為虹。蓋忽然而見,如自下而升也。孔氏曰:「《眡祲》注雲[36]:『隮,虹也。』由升氣所為,故號虹為隮。『輝,日光氣也。』則隮亦日之光氣矣。但日東,則見西;日西,則見東。」崇,終也。從旦至食時為終朝。言方雨而虹見,則其雨終朝而止矣。蓋淫慝之氣,有害於陰陽之和也。今俗謂虹能截雨,信然。張南軒曰:「蝃蝀見則雨止。初無東西之分,驗之多矣。陰陽和則成雨。陰氣方凝聚,而日氣自他方來,感不以正,陰受其感,其正反為之解散,故雨不能成也。」輔氏曰:「淫慝之氣,害陰陽之和,以比淫奔之惡,害人道之正,蓋理所不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