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卷第十八02(2 / 3)

此《序》有理。

崧息中反高維嶽,駿音峻極於天葉鐵因反。維嶽降神,生甫及申。維申及甫,維周之翰葉胡幹反。四國於蕃葉分邅反,四方於宣。

賦也。山大而高曰崧。嶽,山之尊者,東岱、南霍、西華、北恒是也。李迂仲曰:「凡大而高者皆曰崧。」〇《爾雅》注曰:「岱宗,泰山也。霍即天柱山,潛水所出。華,華陰山。恒,常山也。」駿,大也。甫,甫侯也,即穆王時作《呂刑》者。孔氏曰:「孔安國雲:『呂侯後為甫侯。故《詩》及《禮記》作甫,《尚書》與《外傳》作呂。』」林氏曰:「呂與甫猶荊與楚、商與殷。」或曰:此是宣王時人,而作《呂刑》者之子孫也。呂東萊曰:「甫、申,意者皆宣王時賢諸侯,同有功於王室者。甫雖不見於經,以文意考之,蓋當如此。鄭氏乃遠取甫侯,殆非也。」申,申伯也。皆薑姓之國也。李迂仲曰:「申侯,爵以其為方伯,故謂之申伯。」〇南陽有申城,申伯國也。甫侯未知其國所在。翰,榦。蕃,蔽也。○宣王之舅申伯出封於謝,而尹吉甫作詩以送之。言嶽山高大而降其神靈和氣,以生甫侯、申伯,實為周之楨榦屏蔽,而宣其德澤於天下也。孔氏曰:「此詩送申伯而及甫侯者,美其上世俱出四嶽,故連言之。」蓋申伯之先,神農之後,為唐虞四嶽,總領方嶽諸侯而奉嶽神之祭,能修其職,嶽神享之。故此詩推本申伯之所以生,以為嶽降神而為之也。黃實夫曰:「『維嶽降神』,乃詩人形容之辭,以見上天興周之意,不必泥其有無也。」胡庭芳曰:「範氏雲:『申、甫,指仲山甫、申伯也。說者泥四嶽之說,以為神祐其子孫,遂以甫為甫侯,申為申伯。夫遠取穆王之臣以配申伯,已不可信,而謂神專佑掌祀者之子孫,抑又近誣。詩人蓋於申伯言國,山甫言字,安用遠取甫侯哉?且《崧高》以申甫為嶽之降神,《烝民》以山甫為天之所生,其義既同,而『維申及甫,維周之翰』,其事亦同也。』」彭氏曰:「《孔子閒居》注曰:『周道將興,崧嶽為之生賢佐仲山甫、申伯。』」嚴氏曰:「鄭氏注《禮記》,以甫為山甫,而箋《詩》乃以為甫侯,自為異義。且申伯光輔中興,而遠取周道始衰之甫侯以匹之,非所以褒揚申伯也。」

亹亹申伯,王纘祖管反之事。於邑於謝,南國是式葉失吏反。王命召伯葉逋莫反,定申伯之宅葉達各反。登是南邦葉卜工反,世執其功。

賦也。亹亹,強勉之貌。與「亹亹文王」者異矣。纘,繼也,使之繼其先世之事也。輔氏曰:「申伯之亹亹,乃大禹孜孜之心也。唯其有是心,故王使之纘其先世之事。」邑,國都之處也。謝,在今鄧州南陽縣,周之南土也。曹氏曰:「《後漢·地理誌》『南陽宛縣有申伯國』,『棘陽縣東北百裏有謝城』[41],其地蓋相近。申伯先封於申,宣王使紹封於謝也。」愚按:宋南陽縣屬鄧州,今改屬南陽府,隸河南省。式,使諸侯以為法也。孔氏曰:「申伯之賢,當使南國法之。」召伯,召穆公虎也。登,成也。世執其功,言使申伯後世常守其功也。彭氏曰:「申伯之先已為諸侯,故王使繼其事而邑於謝,式於南邦,此加地進律之賞也,故曰『登是南邦』。蓋言升之南邦,使為牧伯之任,而世執其功,子子孫孫與國鹹休也。」或曰:大封之禮,召公之世職也。孔氏曰:「王肅雲:『召公為司空,主繕治,營築城郭,召伯所主其事也。』」嚴氏曰:「次章述封謝也。」愚按:如或說,則此章前四句述王褒封申伯之事,後四句述王命穆公為申伯定邑居,常守康公之職也。

王命申伯,式是南邦葉卜功反。因是謝人,以作爾庸。王命召伯,徹申伯土田葉地因反。王命傅禦,遷其私人。

賦也。庸,城也。言因謝邑之人而為國也。《釋文》曰:「庸,亦作墉。」鄭氏曰:「庸,功也。」為國以起其功也。徹,定其經界正其賦稅也。錢氏曰:「厲王後,徹法漸壤,故使召伯正之。」謝疊山曰:「由漢以來,功臣賜田地者多矣,未聞天子命元勳重德董其事者。『定申伯宅』、『徹申伯土田』,皆曰『王命召伯』,蓋申伯必有非常之功,為天下所敬仰者,惜乎經史皆不載也。」傅禦,申伯家臣之長也。私人,家人。遷,使就國也。輔氏曰:「庸,恐隻是言城。定居宅、作城郭、徹土田,王皆使召伯先營之。居宅定,然後築城郭;城郭立,然後徹土田。觀下章『有俶其城』,則城亦召伯為之也。『王命傅禦,遷其私人』者,申伯為卿大夫時,蓋必有家臣。今出封於謝,不敢自與之往也,故王命其家臣之長,使遷之。」漢明帝送侯印與東平王蒼諸子,而以手詔賜其國中傅,蓋古製如此。蒼來朝,歸,帝乃遣使手詔,賜東平國中傅曰雲雲。今送列侯印十九枚,諸王子年五歲以上能趨拜者,皆令帶之。

申伯之功,召伯是營。有俶尺叔反其城,寢廟既成。既成藐藐,王錫申伯葉逋各反,四牡蹻蹻渠畧反,鉤膺濯濯。

賦也。俶,始作也。藐藐,深貌。蹻蹻,壯貌。濯濯,光明貌。曹氏曰:「凡營國,宗廟為先,故言寢廟既成也。」

王遣申伯,路車乘繩證反馬葉滿補反。我圖爾居,莫如南土。錫爾介圭,以作爾寶葉音補。往近鄭音記。按:《說文》從辵從丌。今從斤,誤。王舅,南土是保葉音補!

賦也。介圭,諸侯之封圭也。呂東萊曰:「《韓奕》雲『以其介圭,入覲於王』,則是諸侯之瑞圭。介之為言大也,非《周官》之介圭也。」近,辭也。讀如「彼己之子」之己。愚按:《玉篇》注:「近,行也。」嚴氏曰:「五章述遣之也。」輔氏曰:「此章言王遣申伯之有禮也。『路車乘馬』,所以終上章之意。『我圖爾居,莫如南土』,非苟封之謝也。『錫爾介圭』,以作爾寶,非苟與之圭也。『往近王舅,南土是保』,欲其保障此南土也。」

申伯信邁,王餞賤淺反於郿芒悲反[42]。申伯還南,謝於誠歸。王命召伯,徹申伯土疆,以峙直裏反其粻音張,式遄市專反其行葉戶郎反。

賦也。郿,在今鳳翔府郿縣,愚按:郿縣,今屬安西路,隸陜西省。在鎬京之西,岐周之東,而申在鎬京之東南。時王在岐周,故餞於郿也。孔氏曰:「自鎬適申,則塗不經郿。時宣王蓋省視岐周,故餞之於郿。既餞,還經於鎬,而後適申也。」言信邁、誠歸,以見王之數留、疑於行之不果故也。孔氏曰:「『謝於誠歸』,古人語多倒。」峙,積。粻,糧。遄,速也。召伯之營謝也,則已斂其稅賦,積其餱糧,使廬市有止宿之委去聲積恣,故能使申伯無留行也。呂東萊曰:「是詩載封申伯,如『遷其私人』、『以峙其粻』,莫不曲盡宣王之待元舅,其恩意周浹、綜理微密如此。」嚴氏曰:「六章述申伯往謝也。」輔氏曰:「此章言王餞申伯之誠意也。王先使召伯為之定居宅、作城郭,以成其國;徹土田,遷私人,以分其業;終又斂賦稅,積餱糧。而後申伯之行,無道路留滯之虞,於是以禮餞之。則王之待申伯者,可謂至矣。」

申伯番番音波,葉分邅反,既入於謝,徒禦嘽嘽吐丹反。周邦鹹喜,戎有良翰葉胡幹反!不顯申伯,王之元舅,文武是憲葉虛言反。

賦也。番番,武勇貌。嘽嘽,衆盛也。戎,女也。申伯既入於謝,周人皆以為喜而相謂曰:汝今有良翰矣!元,長。憲,法也。言文武之士皆以申伯為法也。或曰:申伯能以文王、武王為法也。輔氏曰:「『不顯申伯』,言申伯之甚顯也。親則為王之元舅,賢則為文武之士之法則。始言番番,但見其武,故終則並文言之。」胡庭芳曰:「蘇氏雲:『言其文武皆足法也。』然則『文武是憲』有三義也。」愚按:如上三說皆通,但以前章「南國是式」、「式是南邦」之語証之,則《集傳》第一說為勝,而蘇氏之意亦在其中矣。曾氏曰:「此章所謂『文武』,後章所謂『柔惠且直』,辭異而實同,皆美其全德耳。」嚴氏曰:「七章述申伯至謝,此方送行而豫道其事也。」

申伯之德,柔惠且直。揉汝又反此萬邦,聞音問於四國葉於逼反。吉甫作誦,其詩孔碩,其風肆好,以贈申伯。

賦也。揉,治也。吉甫,尹吉甫,周之卿士。孔氏曰:「吉甫之先嘗為尹官,因氏焉。」誦,工師所誦之詞也。孔氏曰:「詩者,工師樂人誦之以為樂曲。」碩,大。風,聲。肆,遂也。謝疊山曰:「此雅也,正言其事,形容宣王眷遇申伯之意,有風人之體,故曰風。」輔氏曰:「柔惠,柔德之善也。直,剛德之善也。其德剛柔相濟,文武兼資,故能治萬邦,而名聞著於四方之侯國。此尹吉甫之詩所以不容不作也。」

《崧高》八章,章八句。嚴氏曰:「此詩多申複之詞,既曰『王命召伯,定申伯之宅』,又曰『申伯之功,召伯是營』;既曰『南國是式』,又曰『式是南邦』;既曰『於邑於謝』,又曰『因是謝人』;既曰『王命召伯,徹申伯土田』,又曰『王命召伯,徹申伯土疆』;既曰『謝於誠歸』,又曰『既入於謝』;既曰『登是南邦』,又曰『南土是保』;既曰『四牡蹻蹻,鉤膺濯濯』,又曰『路車乘馬』。每事申言之,寓丁寧鄭重之意,自是一體,難以一一穿鑿分別也。」〇問:「《崧高》《烝民》二詩,皆是遣大臣出為諸侯築城?」曰:「此也不得曉。封諸侯固是大事,看《黍苗》詩,當初召伯帶領許多車徒人馬去,也是勞攘。」胡庭芳曰:「《崧高》與《黍苗》相表裏。《黍苗》不過述召伯營謝之功,《崧高》則尹吉甫送申伯,雖美申伯,多述王命,故《雅》有大小之不同也。」

《序》:「尹吉甫美宣王也。天下復平,能建國親諸侯,褒賞申伯焉。」

此尹吉甫送申伯之詩,因可以見宣王中興之業耳,非專為美宣王而作也。下三篇放此。

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彝音夷,好呼報反是懿德。天監有周,昭假音格於下葉後五反。保茲天子,生仲山甫。

賦也。烝,衆。則,法。秉,執。彝,常。懿,美。監,視。昭,明。假,至。保,佑也。仲山甫,樊侯之字也。孔氏曰:「《周語》稱樊仲山甫諫宣王,是山甫為樊國之君也。樊邑,在東都畿內。」宣王命樊侯仲山甫築城於齊,而尹吉甫作詩以送之。言天生衆民,有是物必有是則。蓋自百骸、九竅、五藏而達之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無非物也,而莫不有法焉。如視之明,聽之聰,貌之恭,言之順,君臣有義,父子有親之類是也。是乃民所執之常性,故其情無不好此美德者,天之生此物,必有箇當然之則,故民執之以為常道,所以無不好此懿德者。物物有則,止於仁君之則也,止於敬臣之則也。視遠,惟明目之則也;聽德,惟聰耳之則也。從作,義言之則也;恭作,肅貌之則也。四肢百骸,萬物萬事,莫不各有當然之則。真氏曰:「盈天地之間莫非物也,人亦物也,事亦物也。有是物則具此理,是所謂則也。則者,準則之謂,一定而不可易也。彝而言秉者,渾然一理,具於吾心,不可移奪,若秉執然。為其有此,故於美德無不知好之者。仁義忠孝,所謂美德也。人無賢愚,莫不好之也。」而況天之監視有周,能以昭明之德感格於下,故保佑之,而為之生此賢佐曰仲山甫焉。輔氏曰:「天佑人君,莫先於生賢佐,莫切於生賢子孫。」則所以鍾其秀氣而全其美德者,又非特如凡民而已也。嚴氏曰:「民皆秉此常性,故皆好此懿德。於均稟同賦之中,而有賢者獨鍾氣之粹焉,是以關於國家盛衰之數,而非偶然也。」昔孔子讀《詩》至此而贊之曰:「為此詩者,其知道乎?故有物必有則。民之秉彝也,故好是懿德。」而孟子引之,以證性善之說。其旨深矣[43],讀者其致思焉。蔡覺軒曰:「天命所賦謂之則,人性所稟謂之彝,存於心而有所得者謂之德,其實一而已矣。孔子又加一『必』字於『有則』之上,加一『故』字於『好是』之上,其旨愈明矣。孟子舉此詩,蓋謂秉彝好德,心之所好處,即是性之發動處。就性初發動處指出以示人,方見得此性之本善。」楊氏曰:「孟子所引詩,於其本文加四字而已,而詩語自分明。今之說詩者,殊不知此。」輔氏曰:「首四句,尹吉甫亦是平說將下來而包涵至大,義味淵永,使孔子讀之而贊其知道,而孟子又引以為性善之証,其旨深矣。所謂有德者之言也。宣王之臣,有尹吉甫之學問文章,以宣揚道達上下之情;有仲山甫之才德功業,以輔贊彌縫宣勞內外,則其致中興也宜哉!」陳夀翁曰:「天之生人,氣以成形,理亦賦焉。氣之成形者,物也;理之成性者,則也。自性之確然有定者言之,謂之則;自性之秩然有常者言之,謂之彝;自其行道而得此性理於心者言之,謂之德。好,以情言也。惟其有此則,是以秉此彝;惟其性秉此彝,是以情好此德。情之所發,好善如此,則性之本善可知矣。此言賦受性情至精至微之理,三百篇第一義也。」

仲山甫之德,柔嘉維則。令儀令色,小心翼翼。古訓是式,威儀是力。天子是若,明命使賦葉韻若、賦,未詳。

賦也。嘉,美。令,善也。儀,威儀也。色,顔色也。翼翼,恭敬貌。古訓,先王之遺典也。式,法。力,勉。若,順。賦,布也。○東萊呂氏曰:「『柔嘉維則』,不過其則也。過其則斯為弱,不得謂之柔嘉矣。『令儀令色,小心翼翼』,言其表裏柔嘉也。『古訓是式,威儀是力』,言其學問進修也。『天子是若,明命使賦』,言其發而措之事業也。此章蓋備舉仲山甫之德。」輔氏曰:「『令儀令色』,柔嘉之發於外也;『小心翼翼』,柔嘉之存於內也。『古訓是式』,學問之不忘也;『威儀是力』,進修之不怠也。其措之事業,則上以承順乎天子,下以布宣乎王命,是皆柔嘉之德致然也。」陳才卿問:「五章雲『柔亦不茹,剛亦不吐』,言仲山甫之德剛柔不偏也,而二章首舉仲山甫之德,獨以『柔嘉維則』蔽之。《崧高》稱『申伯番番』,終論其德亦曰『柔惠且直』,然則入德之方,其可知矣?」曰:「如此則《乾》卦不用得了。人之資稟自有柔德勝者,自有剛德勝者,如範文正、富鄭公輩,是以剛德勝;如範忠宣、範淳夫、趙清獻、蘇子容輩,是以柔德勝。隻是他卻柔得好,如山甫『令儀令色,小心翼翼』,卻是柔,但其中自有骨子,不是一向柔去。看文字,要得言外之意。若以『柔嘉維則』為入德之方,則不可。人之進德,須要剛健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