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卷第十八03(2 / 3)

王謂尹氏,命程伯休父,左右陳行戶郎反,戒我師旅。率彼淮浦,省此徐土。不留不處,三事就緒象呂反。

賦也。尹氏,吉甫也,蓋為內史,掌策命卿大夫也。程伯休父,周大夫。孔氏曰:「《楚語》雲:『重黎氏世敘天地。其在周,程伯休父其後也。當宣王時,失其官守,而為司馬氏。』則是宣王始命程伯休父為司馬也[67]。程國,伯爵。休父,字也。」濮氏曰:「程,畿內邑,在豊。」三事,未詳。或曰:三農之事也。三農,上中下農夫也。曹氏曰:「師之所處,荊棘生焉,故必不留不處,然後三農得以就緒。」王介甫曰:「此所謂耕者不廢也。」○言王詔尹氏策命程伯休父為司馬,使之左右陳其行列,循淮浦而省徐州之土。蓋伐淮北之夷也。下章所謂徐方、徐國,亦即此爾。曹氏曰:「徐州南至淮,淮夷則東夷之種,散處於淮浦者耳。」上章既命皇父,而此章又命程伯休父者,蓋王親命大師,以三公治其軍事,而使內史命司馬以六卿副之耳。輔氏曰:「天子親命大以三公出將,又使內史命司馬,以六卿副之,皆所以重其事。命大將則曰『整我六師,以修我戎。既敬既戒,惠此南國』,命其副則曰『左右陳行,戒我師旅。率彼淮浦,省此徐土。不留不處,三事就緖』者,宜也。大將則總其網,副將則詳其目也。兵以速為上,久則毒民而傷財。」鄭氏曰:「軍禮:司馬掌其戒誓。」愚按:此上兩章,皆言命戒將士之事。

赫赫業業葉宜卻反,有嚴天子。王舒保作,匪紹匪遊,徐方繹騷葉蘇侯反。震驚徐方,如雷如霆,徐方震驚。

賦也。赫赫,顯也。業業,大也。嚴,威也。天子自將,其威可畏也。輔氏曰:「『赫赫業業』,言有嚴天子之威靈,氣燄烜赫而盛大如此也。」王舒保作,未詳其義。或曰:舒,徐。保,安。作,行也。言王師舒徐而安行也。曹氏曰:「雖以天子之威重如此,亦安徐詳諦而後動。」紹,糾緊也。遊,遨遊也。繹,連絡也。騷,擾動也。○夷厲以來,周室衰弱,至是而天子自將,以征不庭。其師始出,不疾不遲,而徐方之人皆已震動,如雷霆作於其上,不遑安矣!王介甫曰:「《江漢》曰『匪安匪舒』,此曰『王舒保作』,蓋《江漢》武夫之事,此則王者之事也。『如雷如霆』,先加以聲也;『如震如怒』,復致其實也。」愚按:此章言王師在道,而徐夷已震恐也。

王奮厥武,如震如怒葉暖五反。進厥虎臣,闞呼檻反如虓火交反虎。鋪普吳反敦淮濆符雲反,仍執醜虜。截彼淮浦,王師之所。

賦也。進,鼓而進之也。闞,奮怒之貌。虓,虎之自怒也。《埤雅》曰:「虎之自怒虓然。『闞如虓虎』,以言將帥之勇,發於忠毅,非激而怒之也。」鋪,布也,布其師旅也。敦,厚也,厚集其陳也。仍,就也。《老子》曰:「攘臂而仍之。」截,截然不可犯之貌。輔氏曰:「言王師在淮浦之上,有截然不可犯之勢也[68]。」愚按:此言王師至徐,布陳而製勝也。

王旅嘽嘽吐丹反,如飛如翰,如江如漢,如山之苞葉補鉤反[69],如川之流。緜緜翼翼,不測不克,濯征徐國葉越逼反[70]。

賦也。嘽嘽,衆盛貌。翰,羽。苞,本也。如飛如翰,疾也。如江如漢,衆也。如山,不可動也。如川,不可禦也。孔氏曰:「兵法有動有靜,靜則不可驚動,故以山喻;動則不可禦止[71],故以川喻。」緜緜,不可絶也。翼翼,不可亂也。不測,不可知也。不克,不可勝也。濯,大也。輔氏曰:「此章則承上章而言王旅之盛如此。疾言其栗,衆言其盛,不可動言其靜,不可禦言其強,不可絶言其屬,不可亂言其整,不可知言其深,不可勝言其無敗之形。以此濯征徐夷,焉得而不服乎?」愚按:此章極言王師之無敵也。

王猶允塞,徐方既來葉六直反。徐方既同,天子之功。四方既平,徐方來庭。徐方不回,王曰還歸葉古回反!

賦也。猶,道。允,信。塞,實。庭,朝。回,違也。還歸,班師而歸也。○前篇召公帥師以出,歸告成功,故備載其褒賞之詞。此篇王實親行,故於卒章反復其詞,以歸功於天子。言王道甚大,而遠方懷之,非獨兵威然也。《序》所謂「因以為戒」者是也。輔氏曰:「言由王道之信大,故徐夷自然來服,非獨兵威使然也。甫得其不相違悖,王則振旅而歸,無求多之意。既盡歸美之義,而又寓規戒之忠焉。」曹氏曰:「宣王待夷狄以誠實之道,不用詭詐,徐方於是服而來歸。來未必同也,至於上下內外鹹服而無二心,然後謂之同。徐方來同,則由宣王推赤心置其腹中故也,故以為天子之功。宣王北伐玁狁,西征羌戎,南威蠻荊,獨徐方未服,今來朝於王庭,則四方既平矣。於是王命凱旋,而行飲至策勲之禮焉。」嚴氏曰:「宣王憤揮天戈,克淮服徐,無不如意。召公慮其狃勝而喜功也,故因美而戒之。」愚按:此言王師成功而歸,因戒之以「王猶允塞」,亦若上篇卒章言「矢其文德」也。

《常武》六章,章八句。

《序》:「召穆公美宣王也。有常德以立武事,因以為戒然。」

召穆公,見上。所解名篇之意,未知其果然否,然於理亦通。詩中無「常武」字,特名其篇,蓋有二義:有常德以立武,則可;以武為常,則不可。此所以有美而有戒也。段氏曰:「詩中摘字名篇,則名未必有意。特立篇名,則名必有意。」

瞻卬昊天,則不我惠。孔填舊說古「塵」字不寧,降此大厲。邦靡有定,士民其瘵側界反,葉側例反。蟊音牟賊蟊疾,靡有夷屆音戒,葉居氣反。罪罟不收,靡有夷瘳敕留反。

賦也。填,久。厲,亂。瘵,病也。蟊賊,害苗之蟲也。疾,害[72]。夷,平。屆,極。罟,網也。○此刺幽王嬖褒姒、任奄人以致亂之詩。首言昊天不惠而降亂,無所歸咎之詞也。蘇氏曰:「國有所定則民受其福,無所定則受其病。於是有小人為之蟊賊,刑罪為之罔罟。凡此皆民之所以病也。」鄭氏曰:「如蟊賊之害禾稼無有息時,施刑罪以羅罔天下而不收歛,亦無止息時。」

人有土田,女音汝反有酉、由二音之。人有民人,女覆奪徒活反之。此宜無罪,女反收殖酉、殖由二音之[73]。彼宜有罪,女覆說音脫之。

賦也。反,覆。劉氏曰:「女反有之、奪之,言王削黜諸侯及卿大夫無罪者。」收,拘。說,赦也。謝疊山曰:「宜無罪者,反拘之;宜有罪者,反赦之。亂世昏君,刑罰不中,皆此類也。」輔氏曰:「上四句承上章蟊賊之言,而述其侵牟奪取於人者反覆無常也;下四句則承上章罪罟之言,而述其拘繫縱釋於人者反覆不當也。」

哲夫成城,哲婦傾城。懿厥哲婦,為梟古堯反為鴟處之反。婦有長舌,維厲之階葉居奚反。亂匪降自天葉鉄因反,生自婦人。匪教匪誨葉呼位反,時維婦寺。

賦也。哲,知也。城,猶國也。哲婦,蓋指褒姒也。傾,覆。懿,美也。梟、鴟,惡聲之鳥也。陸氏曰:「《說文》雲:『梟,不孝鳥也。』梟食母,破獍食父。鴟,怪鴟,鴞也,鵩也,鵂鶹也,即《墓門》『有鴞萃止』也。」長舌,能多言者也。階,梯也。寺,奄掩、艶、淹三音人也。鄭氏曰:「奄,精氣閉藏者,今謂之宦人。」○言男子正位乎外,為國家之主,故有知則能立國。婦人以「無非無儀」為善,無所事哲,哲則適以覆國而已。故此懿美之哲婦而反為梟鴟,蓋以其多言而能為禍亂之梯也。若是,則亂豈真自天降,如首章之說哉?特由此婦人而已。蓋其言雖多而非有教誨之益者,是惟婦人與奄人耳,豈可近哉!王介甫曰:「幽王如上所刺,則荒昏故也。其荒昏,則婦言是用故也。」上文但言婦人之禍,末句兼以奄人為言,蓋二者常相倚而為奸,不可不並以為戒也。歐陽公常言,宦者之禍,甚於女寵。其言尤為深切。有國家者,可不戒哉!歐陽子曰:「女,色而已。宦者之害,非一端也。女色之惑,不幸而不悟,則禍斯及矣;使其一悟,猝而去之,可也。宦者之為禍,雖欲悔悟,而勢有不得而去也,唐昭宗之事是矣。」孔氏曰:「奄人防守門閤,親近人主,庸君以其少小慣習,朝夕給使,顧訪無猜憚之心,恩狎有可悅之色。且其人久處宮掖,頗曉舊章,探知主意。或乃色和貌厚,挾術懷奸;或乃捷對敏才,飾巧亂實,遂能迷罔視聽,愚主信而任之,國之滅亡多由此作。」

鞫人忮之豉反忒,譖子念反始竟背音佩,葉必墨反。豈曰不極,伊胡為慝?如賈音古三倍,君子是識。婦無公事,休其蠶織。

賦也。鞫,窮。忮,害。忒,變也。譖,不信也。竟,終。背,反。極,已。慝,惡也。賈,居貨者也。三倍,獲利之多也。公事,朝廷之事。蠶織,婦人之業。○言婦寺能以其知辯窮人之言[74],其心忮害而變詐無常。胡庭芳曰:「此章極言婦寺之惡也。鞫如『鞠獄』之鞠,推勘窮究之意。婦寺所以鞠人者,其心忮害變忒而已。」既以譖妄唱始於前,而終或不驗於後[75],則亦不復自謂其言之放恣無所極已,而反曰是何足為慝乎?輔氏曰:「知則哲也,辯則長舌也。此章亦承上章而言婦人而有知辯者之為害也,以其知辯窮人之言,用心忮害而變詐讒愬,不知自咎責而但曰不為害。此說盡婦寺之情狀。」夫商賈之利非君子之所宜識,如朝廷之事非婦人之所宜與也。今賈三倍,而君子識其所以然。婦人無朝廷之事,而舍其蠶織以圖之,則豈不為慝哉?胡庭芳曰:「譬如君子當求仁義,賈利三倍,不當君子是識;婦人當事蠶織,朝廷公事,不當婦人是預。今也不惟不使預於公事,又且聽其譖毀,惟婦言是用矣。欲不速亡,得乎?」

天何以刺葉音砌?何神不富葉方未反[76]。舍音捨爾介狄,維予胥忌。不弔不祥,威儀不類。人之雲亡,邦國殄瘁。

賦也,刺,責。介,大。胥,相。弔,閔也。○言天何用責王,神何用不富王哉?凡以王信用婦人之故也,是必將有夷狄之大患。今王舍之不忌,而反以我之正言不諱為忌,何哉?輔氏曰:「夷狄,陰類也。自古寵任婦者多致夷狄之禍,危亂之君大抵不忌其所當忌,而惟忌忠臣義士之正己者,此其所以淪胥於滅亡也。」夫天之降不祥,庶幾王懼而自修。今王遇災而不恤,又不謹其威儀,又無善人以輔之,則國之殄瘁宜矣。謝疊山曰:「君有君之威儀,臣有臣之威儀。今幽王自亂於威儀,不類乎人君之威儀矣。」又曰:「國有賢人,如一身之有元氣。元氣亡則身必喪,賢人亡則國必危。殄如脈絶,瘁如病危。」或曰介狄即指婦寺,猶所謂女戎者也。《國語》「晉獻公伐驪戎,獲驪姬歸。史蘇曰:『有男戎必有女戎。晉以男戎勝戎,而戎亦必以女戎勝晉。』」注雲:「戎,兵也。女兵,言其禍由姬也[77]。」

天之降罔,維其優矣。人之雲亡,心之憂矣。天之降罔,維其幾矣。人之雲亡,心之悲矣。

賦也。罔,罟。優,多。幾,近也。蓋承上章之意而重言之,以警王也。呂東萊曰:「前章曰『不弔不祥,威儀不類』,故此曰『維其優矣』、『維其幾矣』;前章曰『人之雲亡,邦國殄瘁』,故此曰『心之憂矣』、『心之悲矣』。」

觱音必沸音弗檻胡覽反泉,維其深矣。心之憂矣,寧自今矣!不自我先,不自我後葉下五反。藐藐昊天,無不克鞏葉音古。無忝皇祖,式救爾後同上。

興也。觱沸,泉湧貌。檻泉,泉上出者[78]。藐藐,高遠貌。鞏,固也。○言泉之瀵湧上出,其源深矣。我心之憂,亦非適今日然也。然而禍亂之極,適當此時,蓋已無可為者。惟天高遠,雖若無意於物,然其功用神明不測,雖危亂之極,亦無不能鞏固之者。幽王苟能改過自修,而不忝其祖,則天意可回,來者猶必可救,而子孫亦蒙其福矣。

《瞻卬》七章,三章章十句,四章章八句。

《序》:「凡伯刺幽王大壞也。」

凡伯,見上。曹氏曰:「凡伯作《板》詩在厲王末,至幽王大壞之時七十餘年矣。決非一人,猶家父也。」

旻天疾威,天篤降喪息浪反,葉桑郎反。瘨都田反我饑饉,民卒流亡。我居圉魚呂反卒荒。

賦也。篤,厚。瘨,病。卒,盡也。居,國中也。圉,邊垂也[79]。○此刺幽王任用小人以致饑饉侵削之詩也。輔氏曰:「言天之威怒甚為急疾,故其所降之喪亂甚厚。病我以饑饉,使斯民盡以流亡,內而國中,外而邊境,悉皆荒虛也。此與《瞻卬》首章同,皆極言其喪亂也。」愚按:此詩刺王而首言「旻天疾威」,又言「天篤降喪」,下章又言「天降罪罟」者,固為無所歸咎之詞矣。而首章則言饑饉之災,卒章則言侵削之事,餘章則皆言用小人之意也。

天降罪罟,蟊賊內訌戶工反。昬椓丁角反靡共音恭[80],潰潰回遹,實靖夷我邦葉卜功反[81]。

賦也。訌,潰也。昏椓,昏亂椓喪之人也。共,與「恭」同,一說與「供」同,謂供其職也[82]。潰潰,亂也。回遹,邪僻也。靖,治。夷,平也。○言此蟊賊昏椓者,胡庭芳曰:「犬戎之害在外,小人之害在內。幽王之亂其國,乃在內之小人耳。故詩人形容之曰『蟊賊內訌』,蓋蟊賊之害稼亦在內而不在外也。指昏椓為言,並閹宦在其中矣。」皆潰亂邪僻之人,而王乃使之治平我邦,所以致亂也。王介甫曰:「言所使靖夷我邦者非其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