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頌清廟之什四之一(3 / 3)

實右序有周,薄言震之,莫不震疊。懷柔百神,及河喬嶽。允王維後!

右,尊。序,次。曹氏曰:「序者,帝王之傳序也。」錢氏曰:「謂以周繼夏商也。」震,動。疊,懼。懷,來。柔,安。允,信也。○既而曰:天實右序有周矣,是以使我薄言震之,而四方諸侯莫不震懼。又能懷柔百神,曹氏曰:「《祭法》雲『有天下者祭百神』,故巡守所至,百神皆祭焉。」以至於河之深廣,嶽之崇高,而莫不感格。則是信乎周王之為天下君矣。嚴氏曰:「天實右序有周矣,武王之巡守也,於諸侯薄警動之而莫不震懼。又所至方嶽之下,懷百神,祀河嶽,其人神之受職,非人所能為也,天實右序之也,故天下莫不信武王之宜君天下也。」李迂仲曰:「以諸侯則莫不威畏,以百神則莫不懷柔。人神各得其所,信乎王能盡為君之道也。」愚按:此一節言巡守而祭告百神之事也。

明昭有周,式序在位。載戢側立反幹戈,載櫜古刀反弓矢。我求懿德,肆於時夏戶雅反。允王保之!

戢,聚。櫜,韜。孔氏曰:「櫜,弓衣,一名韜,故納弓於衣謂韜弓。」肆,陳也,夏,中國也。○又言明昭乎我周也,既以慶讓黜陟之典式序在位之諸侯,李迂仲曰:「《孟子》載巡守之事,入其疆而慶讓行。《王製》言不順不敬有黜地削爵之罰;有功德於民者,有加地進律之賞。凡此皆所以按諸侯之功罪而升黜之,所謂『式序在位』也。」又收斂其幹戈弓矢,而益求懿美之德以布陳於中國,則信乎王之能保天命也。李迂仲曰:「武王取天下矣,必求文德以施中國,則可以保天下也。」嚴氏曰:「天實明昭有周矣,武王之巡守也,以慶罰黜陟之典序諸侯之在位者[26]。又斂其幹戈,韜其弓矢,惟求美德陳於中國。其治道之彰著,亦非人所能為也。天實明昭之也[27],故天下莫不信武王之能保天下也。其『右序有周』與『明昭有周』語意一同。『明昭』不言『實』,承上省文也。言天之『右序有周』而結之以『允王維後』,謂膺天命而無愧也;言天之『明昭有周』而結之以『允王保之』,謂保天命於無窮也。」愚按:天既右序成周,使人神受職,則我周王信為天下之君而為天之子矣[28];我周既式序諸侯而以德化中國,則信為天之子而保天之命也。然此一節則言巡守朝會黜陟之事也。或曰:此詩即所謂《肆夏》,以其有「肆於時夏」之語而命之也[29]。《國語》注曰:「夏,樂章之名。」輔氏曰:「『昊天其子之』,不敢必也。然細思之,則知天實右序於我周也。故諸侯莫不震懼而畢朝,百神莫不感格而來享。蓋王巡狩殷國則諸侯畢朝,羣祀具舉故也。信乎周王之為天下君,則昊天誠子之矣。自『實右序有周』而下,言已然之事;自『明昭有周』而下,則言已後之事,自期其當如此也。式序在位,所以對天之右序有周也。懿德,文德也。此與諸侯相期,以文德治乎諸夏,而無或相尋於幹戈弓矢之中也,所謂『偃武修文』者是也。如此,則信乎王之能保受於天命矣。雖詰爾戎兵,張皇六師,設司馬以教閲,在周自有不可廢者,而與諸侯相期之誌則固不在此也[30]。」

《時邁》一章,十五句。

《春秋傳》曰:「昔武王克商,作頌曰『載戢幹戈』。」而《外傳》又以為周文公之頌。則此詩乃武王之世,周公所作也。陳少南曰:「武王凱歌方終,而有方嶽之行。觀此詩,是告方嶽以革命之事,因其時而震服諸侯,故其詩與他廟樂不同。」黃實夫曰:「《時邁》之作,見武王所以得天下、所以保天下者,皆無愧也。武王巡守之事,《詩》有《時邁》,《書》有《武成》。《時邁》告祭之樂章也,《武成》識其政事以示天下來世也。『庚戌,柴望,大告武成』,此告祭懷柔之實也;『昭我周王,天休震動』,此『莫不震疊』之實也[31];『庶邦塚君暨百工受命於周』,此『式序在位』之實也;『偃武修文』、『歸馬』、『放牛』,此非戢櫜之意乎?『建官』、『位事』、『重民五教』、『惇信明義,崇德報功』,此非懿德以保之乎?」《外傳》又曰:「金奏《肆夏》《樊遏》《渠》[32],天子以饗元侯也。」鄭氏曰:「以鍾鑮播之,鼓磬應之,所謂金奏也。」韋昭注雲:「《肆夏》一名《樊》,《韶夏》一名《遏》,《納夏》一名《渠》,即《周禮》『九夏』之三也。」呂叔玉雲:「《肆夏》,《時邁》也;《樊遏》,《執競》也;《渠》,《思文》也。」顔達龍曰:「三夏者,歌之大也,天子享元侯用之。故屍出入奏《肆夏》,牲出入奏《韶夏》,四方賓來奏《納夏》。其聲載於樂章,其職掌於鍾師,然杜預、韋昭之說與呂叔玉雖不同,而《時邁》《執競》《思文》,即三夏之異名也。」鄭氏曰:「九夏,疑皆詩篇名頌之類也。載在樂章,樂崩亦從而亡,是以頌不能具。」愚按:《時邁》《思文》,皆周公所作,而《周禮》「九夏」亦製作於周公,固可以《時邁》為《肆夏》、《思文》為《納夏》矣。至於《執競》則昭王以後之詩,而乃定為《昭夏》,《左傳》《國語》之注,恐難盡信。

《序》:「巡守告祭柴望也。」範氏曰:「古者天子巡守,至方嶽以柴望告祭,所以懷柔百神也。後世議禮失其傳,而謂之封禪,非也。」

執競武王,無競維烈。不顯成康,上帝是皇。

賦也。此祭武王、成王、康王之詩。競,強也。言武王持其自強不息之心,故其功烈之盛天下莫得而競,李迂仲曰:「《易》曰:『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人君亦自強,然後可以成功。」豈不顯哉!成王、康王之德,亦上帝之所君也。

自彼成康,奄有四方,斤斤紀覲反其明葉謨郎反。

斤斤,明之察也。言成康之德明著如此也。李迂仲曰:「言昭臨四方,無所不察也。」

鍾鼓喤喤華彭反,葉胡光反,磬筦音管將將七羊反,降福穰穰如羊反。

喤喤,和也。將將,集也。穰穰,多也。言今作樂以祭而受福也。嚴氏曰:「此言樂作而神福之也。」

降福簡簡,威儀反反。既醉既飽,福祿來反。

簡簡,大也。反反,謹重也。反,覆也。言受福之多,而愈益謹重。是以「既醉既飽」,而福祿之來反覆而不厭也。李迂仲曰:「『既醉既飽』,蓋祭終而飲福耳。上言祭時樂備而和,故神降之福;此言祭終而飲,威儀備具,此福祿所以反復日至而未艾也。」嚴氏曰:「此言禮行而神申福之也。」

《執競》一章,十四句。輔氏曰:「武王能持自強之心而不息,故天下莫能強於功烈之盛,此蓋內外之符也。成王、康王之德所以顯明,而上帝之所以君之者,豈無自而然哉?此四句皆主武王而言之也。『自彼成康,奄有四方』,乃專言成康之德。『斤斤』,訓明與察,亦有不已無間斷之意,應上『顯』字而言。『鍾鼓喤喤,磬筦將將,降福穰穰』,則言作樂以祭,樂聲之和而受福之多。『降福簡簡』而下四句,又言既祭而燕,威儀謹重,故福祿之來反覆無厭。所以然者,皆由武王之自強不息,成康之明斤斤不已之故。」

此昭王以後之詩,《國語》説見前篇。

《序》:「祀武王也。」

此詩並及成、康,則《序》誤矣。其説已具於《昊天有成命》之篇。蘇氏以周之奄有四方,不自成康之時,因從《小序》之説,此亦以辭害意之失。《皇矣》之詩於王季章中蓋已有此句矣,又豈可以其太蚤而別為之説耶?詩人之言,或先或後,要不失為周有天下之意耳。濮氏曰:「諸儒信《序》之過[33],往往徒費其詞而意終不慊,故朱子辨而正之。夫復何疑?」

思文後稷,克配彼天。立我烝民,莫匪爾極。貽我來牟,帝命率育葉曰逼反。無此疆爾界葉訖力反,陳常於時夏。

賦也。思,語詞。文,言有文德也。輔氏曰:「聖人之德,文武最盛。文,陽也;武,陰也。而文取數尤多,舍刑威征討之外,皆文也。」真氏曰:「聖人盛德藴於中而光輝發於外,如威儀之中度,語言之當理,皆文也。堯之文思,舜之文明,孔子稱堯曰『煥乎其有文章』,子貢曰『夫子之文章』,皆此之謂也。六經、《論語》之言『文章』,皆取其自然形見者,後世始以筆墨著述為文,與聖賢之所謂文者異矣。」立、粒通。極,至也,德之至也。貽,遺也。來,小麥。牟,大麥也。《本草》曰:「小麥味甘,大麥味鹹,為五穀長。」注:「大麥,今稞麥,一名麰麥,形似小麥,皮厚,故謂大麥。」率,徧。育,養也。○言後稷之德真可配天。愚按:真可配天,故謂之「克配」,如文王之「克明德」也。蓋使我烝民得以粒食者,莫非其德之至也。曹氏曰:「天地能生之而不能養之,苟不得其養,則亦弗克遂其生矣。惟後稷能以粒食養人,故其德足以配天[34]。」〇「立」,即《書》所謂「烝民乃粒」。「爾」,指後稷而言。蓋曰使我衆民得以粒食者,莫非爾後稷之所立者是望耳。極字,非指所受之中也。且其貽我民以來牟之種,乃上帝之命以此徧養下民者,嚴氏曰:「後稷遺我民以二麥之種,此乃天命後稷徧養斯民也。然稷播百穀,獨舉『來牟』者,以其先熟,濟民之食尤切也。」段氏曰:「《詩》言『來牟』者二,蓋麥者五穀成熟之最先。一歲豐稔之占,又正闕乏之時,故養民者以此為喜也。」是以無有遠近彼此之殊,而得以陳其君臣父子之常道於中國也。李迂仲曰:「此所謂富而教之也。若民無恒産,因無恒心矣。」輔氏曰:「帝命以此徧養下民,故稷因以教民稼穡,種藝遍於天下,無有疆界之限[35]。民既得以生養,君臣父子之常道因可以陳布於中國也。《孟子》論稷教稼穡、契教人倫之事。蓋夫生育之道,無此疆爾界之殊;至於五常之教,則止可及中國而已,夷狄則固有而不能受也[36]。」

或曰:此詩即所謂《納夏》者[37],亦以其有「時夏」之語而命之也。

《思文》一章,八句。

《國語》説見《時邁》篇。呂東萊曰:「《國語》以此為周文公之頌,是此篇亦周公所作。」濮氏曰:「此郊祀獻後稷之樂歌。祭天宜有詩而今亡矣,決不可以《昊天有成命》當之。」孔氏曰:「後稷之配南郊,與文王之配明堂,其義一也。而《我將》主言文王享其祭祀,不説文王可以配上帝;此篇主説後稷有德可以配天,不説後稷享其祭祀,非有異也。」

《序》:「後稷配天也。」李迂仲曰:「即《孝經》所謂『郊祀後稷以配天』者也。」黃實夫曰:「後稷配天,一事也,而《生民》為敘事之辭,此《雅》《頌》所以異也。」

清廟之什十篇,十章,九十五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