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當年認識慧超時,蕭衍就開始學習坐禪。慧超告訴他說,坐禪並非死坐,坐禪的目的就是要讓自己把萬緣放下,把一切世俗的欲望拋棄,達到輕安自在的目的。慧超特別強調說,佛教中的戒、定、慧三法,戒是根本,一個人隻有真的決定把萬緣放下,把一切非分的欲念拋棄,他才能輕安自在。但這還是不夠的,他還要在坐禪中讓自己進入一種虛極的原始狀態,在禪定中看到自己的本來麵目。隻有這樣,才能生發出那未被開發的智慧潛能,才能讓自己以智慧的眼光去看、去分析這紛繁複雜的世界。
這或許正是佛教向人類貢獻出的一種智慧的修煉方法,成為很多佛教信徒們每日必修的一門功課。按照慧超的指點,在不長的時間內,蕭衍的禪定功夫達到一定的境界。就像慧超說的,坐禪時,那一顆心看似寂然,但卻是靈動的。人的思維,不可能進入一種絕對靜止的狀態,當雜念來時,千萬不要抑製它。來就讓它來吧,隻是,來時,不作追究;去時,不再尋索,來過,又去過,剩下的還會有什麼呢?慧超說,能達到這樣,一個人的禪坐功夫就算是純熟了。
然而這些日子以來,每當他把雙腿盤開,放鬆呼吸,開始禪坐時,他的麵前總會亮起一道彩虹。他無法不去追究這道令人眩目的彩虹,無法不去尋索這彩虹的來處和去處。那彩虹像一道閃電,照亮了他三十多年寂然之心。他知道,謝采練的出現,已經讓他再也無法在禪定中輕安自在了。
這天清晨,陳慶之剛剛打開門,就看到門前拴著一匹高頭大馬。那馬渾身赤色,沒有一根雜毛。“嗬嗬,這是誰家的馬,多好的馬啊。”陳慶之的叫聲驚動了蕭府的雜役,幾個年輕人出於好奇,幾次要接近那馬,但不等那些人靠近,那馬就一聲嘶鳴,昂起頭來,一副不容侵犯的架勢。陳慶之自幼跟隨蕭衍,對馬同樣有著特殊的愛好,於是翻身上馬,想先騎個痛快。然而那馬騰起後蹄,縱身一躍,在空中打了一個旋,一下子就將冒犯它的人給掀翻在地,引得眾人一陣大笑。
聽到門口的騷動,蕭衍走了出來。奇怪的是,那馬見到蕭衍,就像見到久別的親人。馬溫馴地向蕭衍靠近,用頭在蕭衍的身上親昵地蹭著。蕭衍在馬鬃上發現一封拴在上麵的信函,打開信函,見那上麵寫著:“美女與馬,是將軍之所愛。美女暫不可得,寶馬則如期而至,好馬識途,良駒歸主,將軍盡管笑而納之。願此寶馬能撫慰將軍一時之失落。”蕭衍將信匆匆收起,他知道,這是一個最能了解他心境的人。蕭衍伸手在馬背上撫摸著,馬渾身皮毛緞子般油滑,心裏便有幾分愛意,但他隨即說:“慶之,將我的牛車趕來,我要上朝去了。”
陳慶之說:“主公,這麼好的馬,不比你那破牛車強十分?您騎著這匹馬去上朝才叫威風呢。”
“叫你去,你就去吧。”蕭衍有些不耐煩地說。
他的部將呂僧珍也說:“主公,你看這馬同你多親,好像與您前世有緣。”
陳慶之生怕蕭衍不肯收下,又說:“馬啊,你若真同我們主公前世有緣,就叫一聲吧。”
陳慶之話音剛落,那馬便頓一頓四蹄,一聲長嘯,真正是宏音激越,聲震四野。陳慶之說:“主公你看,這馬真通人性啊,呂爺說得不錯,這馬就是與您前世有緣。”
那馬的確太好了,蕭衍有心不去看那馬,卻又禁不住向馬走去。那馬似乎有些急不可耐,四蹄刨地,刨出一陣塵土,接著又一聲長嘶,似久未出征的將士在等待出征的命令。
呂僧珍說:“主公,多好的馬啊。您就收下吧,別辜負了馬主人的一片好心。”
蕭衍被兩位家人說動了心,於是翻身上馬。那馬騰起四蹄,又一聲長嘯,順著那條大道飛奔而去。耳畔隻有呼呼的風聲,路邊的景物紛紛向後倒去。迎著風聲,蕭衍禁不住吟起一首曹操的詩來:
駕六龍,乘風而行。
行四海,路下之八邦。
曆登高山臨溪穀,乘雲而行。
行四海外,東到泰山。
仙人玉女,下來翱遊。
驂駕六龍飲玉漿。
河水盡,不東流。
解愁腹,飲玉漿……
很久以來,蕭衍都沒有像這樣放鬆心情過了,他任那馬載著他一直狂奔,沒有目標,不知終點。不知什麼時候,馬載著他跑到一處郊外,一陣冷風吹來,蕭衍頓時從狂熱中冷靜下來。他知道,今天的事,一定會有人報告到明帝那裏,好事的人們總會因為某一件事而把他列入政敵的名單。他將馬牽到市上,係在一塊拴馬石上,獨自上朝去了。
臨近中午,蕭衍退朝回來,卻不見了那馬,陳慶之急了,問:“主公,那馬呢?
“已經還給主人了。”
陳慶之急了,說“那馬是仰慕您的人送與您的,您就是那馬的主人,你怎麼又把它還給人家了?”
呂僧珍也奇怪了,說:“那信上並未寫明主人是誰,主公怎麼把馬還給人家的呢?
蕭衍說:“我已將馬拴在鬧市,主人自然會來牽走它。”
兩位家人都顯得十分失落,都抱怨蕭衍為什麼不肯收下這麼好的一匹馬。然而事情似乎並沒有結束,第二天清晨,當陳慶之打開大門時,那馬又如昨天一樣等候在蕭府門前。陳慶之高興得瘋了,說:“主公,我說這馬同你前世有緣,你看,它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