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掉王敬則所有的兒子,明帝覺得,那個七十老兒再也成不了任何氣候了。這是建武五年(公元498)六月,蕭鸞的病,已經到了最後時刻。蕭鸞自知去日無多,決定更改年號,搜腸刮肚,蕭鸞為餘生所改的年號為“永泰”。他不想再殺人,也不想再讓他的江山如此動蕩下去了,他真的希望他的江山從此能永遠安泰。
六月的最後一天,蕭遙光終於將王敬則造反、而且是打著蕭子恪旗號的消息報告給生命垂危的明帝。蕭鸞更改了年號,本準備洗淨雙手,好去另一個世界,可聽到這個消息,蕭鸞再次動了殺戮之心,而且是他人生中一次最大的殺戮。殺一個也是殺,殺百個千個也是殺,不殺白不殺。當天晚上,他下詔讓高、武兩皇所有尚存的子孫七十餘人不論長幼,一律集中到尚書省大院裏,他命令禦醫熬製了兩缸毒藥,打造了七十餘具棺材,定於三更時分將高、武兩皇的子孫徹底斬草除根。蕭鸞已經瘋了,一個瘋子,什麼樣的事做不出來?
中書省的大院裏鬼哭狼嚎,那實在是一個極其悲慘的場麵,婦女們抱著正在吃奶的嬰兒早已哭幹了眼淚,孩子們死命地扯著母親的衣角哭叫著:“媽媽,我不想死啊,媽媽,你為什麼要生下我呢?”“媽媽,你以前為什麼沒想到把我送到民間去做貧民家的孩子呢?”“媽媽,我真的不想死啊。媽媽,救救我啊!”大人們絕望地仰望蒼天,像孩子一樣的不停發問:蒼天,這到底是為什麼!
就在這生死一線的時刻,通往東宮的道路上正奔跑著一個人,這個人就是被王敬則劫持了的被廢親王蕭子恪。蕭子恪終於設法逃出了王敬則的裹肋,在最後的時刻逃到建康。當這位才華橫溢的過氣親王赤著腳,跌跌撞撞地來到東宮時,鼓樓上已打響二更。東宮的衛士們並不認識這位看上去像瘋子一樣的親王,他們當然地攔住了他。無奈之下,親王隻得向衛士們作了自我介紹,並聲稱,他有重要情報要報告皇帝陛下。
衛士們不敢怠慢,連忙去向中書省官員彙報。時間在飛快地逝去,不一會兒,蕭子恪就聽到那催命的三更鼓聲。負責監督今晚集體屠殺的中書舍人沈徽孚和單景雋正流著眼淚,準備去執行殺戮的任務。見到蕭子恪,沈、單二人大吃一驚,兩位好心人決定推遲殺戮時間,他們將蕭子恪一直帶到蕭鸞的床榻前。
過氣親王跪在明帝的床榻前,哭泣著,陳述著他的心跡,蕭子恪說:“陛下明鑒,臣自從被廢之後,沒有哪一天不捫心自問內心的罪過,沒有哪一天不在悉心懺悔祖先的罪行。臣自從被王敬則那廝劫持去後,沒有哪一天不在想著逃出他的魔掌,回到京城,老老實實做陛下的臣民。臣從王敬則那裏逃出後,原本可以逃到民間,打發餘生,但臣知道臣的罪過或許再增添無數屈死的冤魂。因此臣冒死晉見陛下,陳明心跡,望陛下龍恩大發,饒恕高、武的那些無辜的子孫。”
這真是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聽著這位蓬頭垢麵,形容枯槁的親王(也是自己的侄孫)的哭訴,蕭鸞竟流下同情的淚水,他拍著床榻說:“好一個蕭遙光,差點讓朕又錯殺人了。”他在心裏說,蕭遙光啊蕭遙光,你這小子差一點就讓朕無顏去見高、武二帝了啊。(現在就有顏去見嗎?)蕭鸞隨即下令,釋放所有關押在中書省大院裏的高、武子孫,並發給他們應有的食品和衣物,讓他們過上起碼的生活。這些一隻腳已經邁進鬼門關的人們啊,一個個像瘋子一樣哭泣著,用鼻涕和眼淚慶祝著自己的新生。
天明以後,蕭鸞在他的病床前召開了最後一次會議,遣前軍司馬左興盛、後軍將軍崔恭祖、輔國將軍劉山陽、龍驤將軍兼馬軍軍主胡鬆等部在曲阿長岡(今江蘇丹陽一帶)修築工事;右仆射沈文季持符節都督諸軍,屯駐湖頭,守備京口(今江蘇鎮江)一路,以配合原先踞紮在吳郡的張瑰大軍,全力以赴,擊殺王敬則。
王敬則的喪鍾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