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當政五年,沒有任何政績。現在,蕭寶卷繼承了父親的衣缽,同樣不想有任何作為,但在昏庸和殺戮上卻毫不遜色於他的父親。五年來,整個江南就像是處在一座巨大的火山口上,隨時都有噴發的可能。而遠在襄陽,坐擁雍州大地的蕭衍卻過著一段相對平靜的日子。
這期間,他的好友沈約曾來襄陽看望他。沈約在東陽做太守,然而他這個太守做得極不舒暢。說不清沈約不舒暢的理由,似乎也不要什麼理由。在當年的竟陵八友中,沈約與謝脁的成就最高,但兩人都有同樣的性格:悲觀哀怨。順也哀怨,逆也哀怨,晴也哀怨,陰也哀怨。總之,生命中的一切都隻是一個“怨”,正應了人們習慣說的一句話:悲憤出詩人。作為東陽太守,沈約在那裏也是做了一些事情的,譬如剛剛修建的玄暢樓。這玄暢樓坐北朝南,麵臨婺江,樓高數丈,前後四進,高聳於百餘級石砌台基之上。登樓遠眺,碧空萬裏,白雲悠悠,南山連屏,雙溪蜿蜒,盡收眼底。沈約將他為玄暢樓落成而寫的詩歌《登玄暢樓》高聲朗讀給他的好友蕭衍聽:
危峰帶北阜,高頂出南岑。中有陵風榭,回望川之陰。岸險每增減,湍平互淺深。水流本三派,台高乃四臨。上有離群客,客有慕歸心。落暉映長浦,煥景燭中潯。雲生嶺乍黑,日下溪半陰。信美非吾土,何事不抽簪?
一如沈約此前的風格,這首《登玄暢樓》依然在清怨中透出一股清新之氣,不失為一首優秀的山水詩篇。
而這些日子,蕭衍所做的一件讓後人對他大加讚賞的事,就是將流傳於江漢一帶的民歌進行了收集和整理,從而形成獨特的地域風格。後世有研究詩歌者認為,流傳於長江下遊的吳歌與流傳於江漢一帶的西曲形成樂府詩的兩大高峰,為唐代詩歌的發展奠定了基礎。從這一點來說,蕭衍功不可沒。受此影響,蕭衍這一時期的詩歌明顯帶有西曲的風格,如《江南弄》、《西洲曲》中的《采蓮》、《采菱曲》、《搗衣》以及《織婦詩》等。讓沈約驚歎不已的是,蕭衍在雍州所寫的詩歌中有大量描寫愛情的內容,那種對愛情執著的追求,甚至對兩情相悅的直白表露,不能不令讀者怦然心動。沈約知道,他的好友蕭衍墜入愛情之河了。
沈約的揣測沒錯,繼謝采練之後,蕭衍再一次墜入情網。這個讓蕭衍神魂顛倒的人就是十四歲的樊城少女丁令光。
認識丁令光,完全又是一次謝采練的翻版,但浪漫中又多了幾分現實。
果然就如蕭衍斷言,他的妻子郗氏以自身的實踐粉碎了那些陰陽師們第三次偉大預言,繼長女蕭玉姚,次女蕭玉婉之後,蕭衍有了第三位公主蕭玉環。郗氏知道自己生兒無望,不得不接受六弟蕭宏的建議,將他的兒子蕭正德過繼為子。
謝采練死後,蕭衍重新又對下棋有了濃厚的興趣。在雍州,蕭衍很難遇上真正的棋手。有一次,他竟別出心裁,自己獨坐城頭,擺開棋盤,招攬棋友。他甚至別出心裁,雍州府招賢納士的標準之一就是棋藝。於是,前來與刺史大人下棋的人絡繹不絕,然而,那些人紛紛敗倒在蕭衍的手下。
直到有一天,一個少女坐到他的棋盤前。他打量了一下這少女,令他倍感震驚的是,這少女是如此酷似當年的謝采練,無論是那嬌小的身姿,還是那種天然而未曾雕鑿的性情。他心裏湧出一絲悸動,於是,他開始讓少女執白先行。棋盤旁圍滿了看熱鬧的人,大家都要看看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將如何戰勝赫赫有名的棋壇高手,而且是他們的刺史大人。那隻嫩蔥般玉白小手在他的麵前不時來回著,蕭衍的心,竟然有些零亂。好幾次,他竟然犯下大錯,卻正好被少女抓住戰機。而每每稍有勝局,少女總會抑製不住抬起頭來,朝刺史大人狡黠地一笑,那笑,竟然讓蕭衍不得不舉手繳械了。這盤棋,誰都看得出刺史大人心不正焉,輸得不明不白。在周圍人的鼓動下,少女與他接著又下了一盤,出人意料的是,這一局蕭衍依然敗北。當然,觀棋的人都看得出,這一局,刺史大人顯然讓著少女,以滿足少女那特有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