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龍潭決戰:直係自此凋零(1 / 3)

龍潭決戰是直係最後的回光返照,亦是整個北洋軍閥最後的回光返照。在龍潭的這場戰鬥,是曆史為北洋軍閥準備好的一幕懷舊大戲,他們曾經的隻手遮天,曾經的戎馬倥傯,曾經的波瀾壯闊,在龍潭似乎都如此貼近而又如此遙遠。銳利的北伐軍聲勢正壯、所向披靡,奄奄一息的北洋軍閥卻在最後的內耗裏吐盡了最後一絲豪氣。吳佩孚南下入川,孫傳芳東南兵敗,張作霖以為憑奉係足以支撐起北洋軍閥的天空,卻難逃大廈將傾、獨木難支的宿命。孫傳芳則坐在孤城寥影裏兀自品味著他賦予北洋軍閥最後的輝煌,憑空做著再披鎧甲、逐鹿中原的白日夢。

(一)

民國時期時值軍閥割據的亂世,很多人都喜歡研究奇門遁甲和易數,比如曾出任民國總統的徐世昌就深諳此道,但若是論民國中奇門易數第一人,首推張其鍠。張其鍠與吳佩孚的關係類似諸葛亮與劉備,他熟讀《墨子》和《莊子》,著有《墨子通解》,又精研奇門遁甲、六壬,據說他曾推算出自己在1927年有一場大劫。當時據張其鍠的說法,他最好應該到上海去閉門著書,但他卻並沒有選擇這麼做,而是留在吳佩孚軍中,隻因“不能棄玉帥於危難”,拳拳之情,溢於言表。

張其鍠雖然算是吳佩孚麾下的第一幕僚,但早先在吳氏幕中隻是客串身份,真正入幕,不是在吳佩孚虎踞中原的時候,而是在吳氏浮海南下之際。當吳佩孚由鄭州到鞏縣,再由鞏縣南行到南陽時,張其鍠曾自以為大劫已過,哪知道行至灰店鋪,忽然有人在前麵攔住去路並向天鳴槍。張其鍠於是命令衛隊還擊,哪知道前麵攔路的乃是在附近活動的紅槍會,他們擊斃張其鍠等一行人之後,即搶奪財物而去。待吳佩孚趕到,發現張其鍠已然斃命,痛哭不止,遂命令當地士紳代購棺木成殮,停棺於關帝廟內。

在草草處理了張其鍠的後事之後,吳佩孚又派人致電張氏的摯交譚延闓。譚延闓是國民黨的重要領袖,此時正在為寧漢分裂四處奔走,張其鍠的噩耗傳來,譚延闓急忙委托西北軍第三方麵軍總指揮方振武前往料理。1927年6月24日,吳佩孚抵達太平店,此時吳佩孚部的先頭部隊已經在調集船隻,並於午後率先渡過襄河在對岸掩護,後繼部隊隨後渡河。但吳佩孚部剛一登岸,四周忽然槍聲大作,馮玉祥部葛金城旅忽然殺到,原來張聯升早已投降西北軍。吳佩孚部拚死還擊步行十餘裏衝出包圍圈,有三艘船被擊沉,數百人死於襄河中,十餘人負傷,副秘書長張佐廷腿部受傷被送到樊城就醫。

吳佩孚狼狽南下之際,北伐軍已經接連攻克蚌埠、徐州,蔣介石於是移駐徐州,召集李宗仁、白崇禧、王天培等將領召開軍事會議,又電請馮玉祥南下參加。馮玉祥遂應召趕到徐州,蔣介石親率李宗仁、白崇禧等重要將領到九裏山西麓車站迎接,隨後,中央委員胡漢民、吳敬恒、李煜瀛、李烈鈞、張人傑等亦自南京抵達徐州,晚間在徐州花園飯店宴請馮玉祥。蔣介石與馮玉祥遂商定以西北軍進攻河南、直隸的奉軍,北伐軍則進攻魯南的日照、臨沂、台兒莊、臨城。張宗昌很快就丟掉了自己的地盤,率部移駐直隸,在那裏見到了難兄難弟孫傳芳。

李白在《蜀道難》裏感歎:“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吳佩孚算是親身體驗了一次,因為害怕北伐軍沿途圍追,他決定率部從鄂北的小路入川。彼時楊森率部由宜昌退至巴東,吳佩孚於是取道秭歸、興山入川,沿路人跡罕至,而且嘯聚著很多土匪,吳佩孚一行人攀山越嶺,有時不得不以草根樹皮果腹。在經過一番艱難跋涉之後,吳佩孚一行人終於抵達黃柏坪,在當地的道觀中籌得一些麵粉和綠豆。此時忽然自山間馳來一匹馬,馬上坐著一個手持白旗的人,他將一封書信交給吳佩孚,信上寫著前麵已經被團團圍住,吳佩孚必須將所部人馬悉數交出。但吳佩孚不為所動,率部沿山路繼續攀行,是夜便露宿山上,此後並沒有碰到什麼圍堵。

吳佩孚經由黃柏坪、歇馬河、馬良坪,抵達巫山界嶺,於7月13日越過秭歸抵達巴東。楊森所部旅長賀國權率部到歇馬河迎接吳佩孚,並致電楊森,“吳公偕其少數侍從人員及衛隊約五千人已安抵馬良坪,權聞訊曾馳赴歇馬河麵謁,渠欲來川一遊,可否接待?請示辦法!”楊森聞訊,即致電賀國權妥為接待,並派出第一師師長白駒及前任四川省財政廳廳長熊煜星乘夜赴巫山界嶺迎接吳氏,又請吳佩孚暫且以奉節縣白帝城永安宮作為行館,由賀國權所部護衛。15日,楊森偕妻子及高級將領數十人,由萬縣乘兵艦直駛巫山迎接吳佩孚一行人,此後同乘兵艦入瞿塘峽,抵達白帝城的永安宮。

在見到吳佩孚之後,楊森便與他促膝長談。原來楊森此時已經向國民政府投誠,被任命為國民革命軍第二十軍軍長,但楊森公誼私交分得清楚,他已經致電蔣介石,表示吳佩孚此次是狼狽入川,誌在江湖,不問政治,並且向蔣介石拍著胸脯打了包票。楊森對吳佩孚說,“玉帥高風勁節,自放江湖,既不願屈居租界寄外人籬下,又不屑氣國際勢力,滋長內亂,不如通電各方及州中將領,表示光明磊落的態度,宣布入川純係遊曆性質,決不作政治活動,如此可釋川人的疑懼,又示天下以坦誠”,吳佩孚遂接受楊森的勸告,發布通電,“……蜀中山水,半屬舊遊,而蜀中將士又皆舊雨,業於號日間道抵夔,暫憩此間,專事徜徉,不聞理亂”,楊森隨後亦發電呼應,“竊玉老自解除兵柄後,久已厭棄時事。此次挈眷到川,純係遊曆山水,並無政治作用……諸公均屬袍澤舊誼,當不讓弟獨為東道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