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卑賤的血統(2)(1 / 2)

阿萊克斯來到馬克所在的那條街上。

空曠的街角。阿萊克斯忽然又看到了那個白衣女人。她低著頭,匆匆而過(聲音。白色。街道。阿萊克斯的奔跑與追趕。都可以歸結為兩個字:光明)白衣女人消失了。阿萊克斯照著地址來到馬克家,見到馬克和他的情婦安娜,並且錯把安娜當成了那位美麗、神秘的白衣女人。

很多人都說,夏天總是一個讓人無條件全部交付的季節。很多人都在說這個,炎熱,汗水,以及一下子變得多餘的肉體。這肉體忽然成為負累,無可隱匿,無法逃避,讓人理解到:為什麼狗會在街上怪模怪樣地吐出舌頭,以便於發散掉一些多餘的讓人無法承受的熱量,而全無反抗之力。人們昏昏欲睡,更進一步地體會著,在這樣巨大的力量中生活,消極地交付總是有些無可避免的。

他對她說:咖啡館就要關門了。

她點頭表示同意。或許這話其實倒是她說的,然後他做了個手勢,理解了,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他們從座位上站起來。他穿著白襯衫,係著領帶,她則是那種年輕姑娘常穿的白色連衣裙。他們從顯得有些鬧哄哄的走道上過去。三步兩步就到街上了,推開一扇門就到街上了。門剛一打開,進入外麵渾濁的空氣裏,那種優傷的感覺就來了。恍傷,困倦。簡直是心亂如麻。他們在街上站定了,就那樣站著,起碼有一、兩分鍾的時間。

是條青石板的長街,濕度很大。就在剛才,有一群人拿著堅硬的東西跑過去,順著街道,有人走在左邊,有人走在右邊,有人則夾雜其中。一個偷東西的人在這樣的晚上常常是容易逃走的:屋子不高,屋簷卻是寬廣的,延伸出很多。街上有許多濃黑的陰影。不遠處是一條河,在月光下也是黑色的。當然,在這樣的晩上,在這樣悶熱的天氣裏,人們往往都聚集了一種瘋狂的熱能,因為這熱能而偷竊,因為這熱能而追趕。或許,就在剛才,就在這長街的不遠處,慘劇剛剛發生,那種帶尖頭的鐵器被握在幾個人的手上,在柔軟得發膩的空氣裏,它們被揮舞起來(還有叫聲,有點像哭,聲嘶力竭),金屬閃現光澤,就像人們發亮的眼睛、赤膊的肉體,而鐵器則成為了肉體與肉體間的惟一聯係物。終於,熱能憑借外力得以發泄:能看到血流下來,從其中一個白得眩目的肉體上,非常緩慢抒情地流下來,很靜,靜極了,安靜得無與倫比。

不管這樣殘忍然而細致的事情究竟有沒有發生,現在的街市是安靜的。雖然已是深夜,因為白天陽光普照、萬物生輝,對於光與熱的回憶就似乎持續得特別恒久,有一衝仿佛再也過不過去的感覺,人們停留在白熾的烈曰裏,漸漸地生出些幻覺,而夜晩則真的如同著稍瞬即逝的過隙,就算是在最深最深的暗夜,都會留有些白晝的餘光。

(阿萊克斯、安娜、馬克。在馬克家。)安娜與馬克告別,吻了馬克。她對馬克說:說愛我。馬克沉默。安娜說:你以前說過,現在再說一次。

馬克說:我不愛你,我愛上帝。

暗戀著安娜的阿萊克斯與馬克斯打。安娜替馬克療傷,並且讓他在二樓睡下。

(馬克家的一樓。阿萊克斯、安娜)安娜在哭。安娜邊哭邊對阿萊克斯說,她說你不會理解的,她說我愛他,愛這個比我年長得多的男人。

阿萊克斯沉默,阿萊克斯變著各種戲法逗安娜開心。忽然,青菜從他的嘴巴裏長出來了。蘿卜飛上天。阿萊克斯成了個歪嘴的醜小子。這個歪嘴的阿萊克斯嗬,這個賊的兒子,他正在變戲法逗一個流淚的姑娘開心。

終於,安娜笑了,安娜對阿萊克斯說:聽聽音樂吧,你把收音機打開。阿萊克斯說:你講一個數字,然後我依此轉動旋鈕。

好了,一、二、三,聽吧,讓我們一起來聽吧,是一首情歌。

他把她帶到了自己的家裏。

說不清是她想去、還是他要她去,說不清這個。但有時候,走著走著,其實是會沉入幻覺的一個在夏天穿白襯衫、係領帶的男人走在前麵,後麵是個白裙子的女人,就像在暗夜的黑色裏挖空了兩塊(分量輕了,顯出幹淨)。共同的暗夜顯示出他們之間的聯係,但這樣的聯係又是荒誕的,因為其實並無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