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無可替代的故事(2)(2 / 3)

母親很小的時候,外婆為她請了一個奶娘,請奶娘是這個家族的一個習慣,女人們為了保持自己的體形,把喂奶這件天倫之事轉借他人。所以在我出生之後,雖然那時家境貧寒,生活拮據,母親也為我請了個幹淨清秀的女人做我的奶娘,我在照片上看到過她,她的頭上戴著一頂奇怪的四周充滿荷葉邊的白帽子,就像是外國電影裏某些古堡中的女管家,那頂帽子讓我立刻喜歡上了她。母親的奶娘是杭州人,她在外婆家住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母親斷奶以後她仍然以保姆的身份繼續留住,外公與這位奶娘的風流韻事我是從傻姨媽那裏聽來的,傻姨媽在喝了一點酒以後會具有一種非同尋常的洞察能力,她生了第一個孩子後變得嗜酒如命,這也是她那丈夫經常要打罵她的原因之一。她在家裏的每一個角落裏、瓶瓶罐罐、碗櫥甚至於床底下找酒喝,酒後的傻姨媽判若兩人。那一年夏天我在她家住了一個禮拜,每天早上我被他們夫妻兩個的打罵聲吵醒,他們那個地方房子的窗很有意思,四個方向都有窗,到處都是窗,窗上檔風的好像不是玻璃,因為這個原因那些窗遠遠的望過去就像是一個個的洞。從洞裏可以看見外麵的石板街,街上仿佛總是有著淡藍色的晨煙。那些煙不是從遠處的山上飄過來的,而是長年不散,不論刮風落雨。這就是外公的老家,外公的兒女在他們的父親遠離故鄉幾十年後,又一一的被送回到這裏,其中傻姨媽永遠地留下了,她變得對於外麵的世界恐懼異常,她總是縮在那一個個的洞口後麵,心裏充滿了優傷。那天傻姨媽一個人在家裏,她已經偷喝了一瓶酒,我從山上散步回來,傻姨媽拉住了我,好像很想和我說話。街上有一衝奇怪的聲音,所有的窗因為沒有玻璃,就像是完全洞開。傻姨媽說話的口音已經全然不像一個在上海出生的人,在每個字的結尾那裏都有著一個回旋,仿佛要激昂上去似的,結果卻是怪腔怪調,令人忍俊不禁。傻姨媽讓我在她麵前坐下以後,就笑兮兮的朝我看,然後她對我說,你展得可真像你外公。

母親的奶娘姓林,大家都叫她林阿姨。林阿姨會做很好的針線活,我的幾個姨媽即使在外婆無力為她的子女添置新衣的時候,衣著仍然別致可人,不用擔心會讓人窺探出家境的敗落潦倒,這裏麵的功勞當之無愧的屬於林阿姨。這個家族裏有一種打落牙齒往肚子咽的習俗,麵子是要的,必要的排場是要的,即使外公與外婆剛剛有過一次惡吵,走到人前,他們仍然可以做得滴水不漏。林阿姨是個沉默的女人,外公在用他的方式引誘了她之後,林阿姨仍然保持了她的那衝沉默,她終曰陪伴在外婆的身邊,後來當外婆無力償付她的工錢,婉轉提出讓她暫時離開的時候,林阿姨還是沒有走。她之所以對我們家有著如此深刻的眷戀,很多人都猜想那是因為外公的緣故,但其實林阿姨對於外公完全沒有感情,每次外公回家,她都躲避得很遠,在廚房裏悄無聲息的吃飯,在姨媽她們的裙子上繡花。她完全不屬於外公鍾愛的那一類女人,她與我那個高傲的外婆一樣可憐,雖然外婆經常對林阿姨高聲訓斥,在心境極差時,甚至暴跳如雷,但林阿姨似乎對此毫不在乎,她從桌子底下找出嚇得縮成一團的傻姨媽,開了門,攙著傻姨媽的手,在林蔭道上呼喚我四舅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