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佛教禍亂雪域,無法無天,愈演愈烈,若不禁絕,恐釀成慘禍也!
雪域土地所喜者,青稞也。人眾之所依賴者,苯教也。天地之所賜吐蕃者,牛羊也。此三類聖物皆為高原土生土長,性情相投,資質通融。至於佛教、薩滿、祆教之類都地地道道的舶來品,不管來自何地、因何而來,都隻可把玩,不能器重。昔時,佛教初入蕃地,致使人神共怒,山崩地裂,災害連綿,妖魔橫行,瘟疫肆虐,佛教師寂護也因此喪生。讚普遂重新任用苯教師,祭祀施法,四境方寧。後,佞臣作祟,搖唇鼓舌,迷惑聖上,佛教徒伺機自印度、錫蘭、西域、河西、隴右等地突襲而入,假借和平止殺名義,排斥苯教師,荼毒雪域生靈。如今,佛教徒內訌,頓門巴與漸門巴爭得天昏地暗,雖則無聊,卻貽害無窮。臣等本已告老還鄉,不問政事,但見螻蟻侵蝕烈士功績狀況越來越嚴重,倍覺心痛,遂聯名上書請願,將種種事實詳陳如下,為陛下提供另外一種思考框架。
佛教入蕃之初,以苯教殺生祭祀為由,攻訐構陷,逐漸得勢。其時,臣等正年輕力壯,率兵征伐南詔、西域、隴右,俘獲僧徒不計其數。盡管對佛教不睦,但仍然遵王命,不辭幸苦,禮送到桑耶寺。未料,這短暫接觸過程中,某些勇猛果敢之士受到毒染,變得膽怯脆弱,在進攻城堡的危急關頭,突然鬆懈,致使我部慘遭損失。事後問責,理當斬首。但他們聲稱已經悟透禪機,洞入空門,不願再戰鬥。根據聖王詔令,我們隻得無罪釋放。這佛教信徒臨陣脫逃,導致許多將士的兄弟、戰友喪命。而他們也隻能眼巴巴看著應該得到大狐狸尾巴獎賞的逃兵趾高氣揚地離去。有此先例,以後,有些投機分子隨軍出征,勝利了,就不遺餘力地爭取戰利品。出現重大失誤,則宣稱突然悟透禪機,要學佛。再往後,越來越多的南詔士兵、漢族士兵、回鶻士兵和少數吐蕃士兵在敵對雙方處於膠著狀態時,皆以禁殺為名逃跑。他們應該受到嚴懲或被賜大狐狸尾巴,但由於佛教外套的掩護,個個華麗轉身。那些兢兢業業的苯教師本來隻負責念咒做法,戰況緊急時,不得不拿起刀槍衝鋒陷陣。臣等每每發動重大戰役前,都要召集部隊進行總動員,鼓勵有意修禪習佛的將士主動提出來。但他們都信誓旦旦,意氣奮發,摩拳擦掌。誰料,戰爭剛剛進入相持階段,就有人高喊:“親們!你們繼續玩命吧,哥不玩了,哥要進山修禪了!”他邊喊叫邊後撤,響應者激增,防線呼啦倒下一大片,出現巨大缺口。如果不是吐蕃主力部隊拚死頂住,必將全軍覆沒——包括那些可恥的脫逃者,都得死。盡管取得勝利,但應該付出三成的代價劇增到七成。臣等哪有心思請功?
後來,多份可靠情報資料顯示,輸入佛教乃是唐朝佞臣軟化吐蕃戰鬥力的陰謀。
作為職業軍人,臣等以戰鬥為基本生存方式。當年,之所以頂住種種壓力,崇奉苯教師,因為戰爭過於慘烈,需要鼓舞士氣。戰後,將士需要撫慰身體和靈魂。當戰士頭顱被削掉半個,奄奄一息,念佛經管用嗎?當身體受到重創的將士痛苦得像幼兒那樣啼哭時,佛教師竟要他們忍耐,忍耐,再忍耐,直到來世的幸福時光降臨……
臣等既不反對頓門巴,也不反對漸門巴。隻是反對佛教介入戰爭。脫逃者中,有的入頓門巴,逃跑前一刹那間突然做出決定。有的入漸門巴,他們醞釀很久,隻在逃跑前才最終決定。不管入頓門巴還是漸門巴,都是他們自己的事情,為何偏偏等到戰爭進行到最關鍵時刻?除了蓄意破壞,還能有什麼解釋?因此,當尚修羅自涼州一路向西勢如破竹地衝殺時,臣等為他捏一把汗。但這個年輕元帥好運連連,沒有遇到太多困惑。盡管臣等與其父怨恨厚如冰山,千古難消,對尚修羅那孩子,卻非常佩服。臣等至今不清楚他用什麼辦法應對、調伏苯教與佛教之間的激烈矛盾。無論何種辦法,都了不起,非常了不起!
不過,他打到敦煌時,臣等心懸了好久。敦煌被稱為“佛國神鄉”,若閻朝利用佛教發起逆襲,倘若那個強慫逆襲成功,則前功盡棄。臣等萬萬沒料到,尚修羅俘獲於敦煌的蠻和尚摩訶衍及其弟子達摩麽袛、虛空藏、阿嗜尼等陰險毒辣,巧施離間計,讓頓門巴PK漸門巴,鬧得蕃境烏煙瘴氣,雞犬不寧。於外,則喪師失地,功敗垂成,陷吐蕃於極端危險境地!
臣等實在不明白,蠻和尚們玩頓門巴PK漸門巴這種無聊遊戲,於吐蕃何益?除了讓尚修羅關鍵時刻放棄在西域同回鶻軍隊的激烈對抗返回吐蕃述職,除了讓軍事天才達桑尼失去光華和銳氣,除了讓南詔無羈猖狂脫離吐蕃,除了造就層層泡沫英雄之外,還有什麼意義?
令人傷感的是,真正的大英雄卻受到披掛大狐狸尾巴的不公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