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莽熱被迫接受異牟尋那混小子歸還的八紐吐蕃賜印，確實是全蕃文臣武將的奇恥大辱，但是，陛下，請您換位思考，莽熱如果沒有強烈的責任心和高貴的榮辱感，他完全可以將八紐蕃印投擲荒野，隱姓瞞名，過普通平靜生活。他沒有那麼做。相反，他不顧身材短小，相貌奇醜，忍受常人難以想象的嘲諷、虐待、辱罵、欺淩、風霜、戲弄、摧殘等困難，堅定不移地返回蕃地，完成使命。這難道不令人欽佩？您能夠想象出這是一位侏儒所經曆的嗎？莽熱秉承忠義艱難返蕃時，難道他不清楚抵達目的地後得到的不是榮譽而是大狐狸尾巴？但他絲毫不改初衷，從容，堅定，咀嚼恥辱之果，走完了回歸母邦之路。在此過程中，吐蕃境內，某些多年來養尊處優無所事事的僚佐在幹什麼？臣等羞於論說，僅僅將收集到的部分原始資料粘貼三條，如實奉上：
若欲迅速開悟，取井花水一升，空腹後灌。身體肥胖，則加二升。一食飯間即瀉惡物，出盡，即頓悟。若偶遇堵塞，仍不通透，則取白蔥四枝，兩根胡楊木火中燒熱，去皮，先納鼻中穴，又取紅蔥四莖，中破作兩片，於羹豆醬淹爛，經一宿，次日灌口中，須深納咽喉，莫令嚼著。灌三度便，定然開悟。
另有一驗方頓悟法，用蜥蜴肉、野狐肉、蛇油、蛇肉、鐵粉、三個大食人汗毛、兩個回鶻人痣上毛、十五歲悉補野王族男子鞋垢、阿魏、摩尼珠粉、硫磺、透骨草等調成可敷可嗅之藥粉，敷抹身體或吹入鼻內，頃刻開悟。
對根性愚鈍者，將泥土溶於水中攪拌，澄清後飲一升即愈。無效，將小米、蓧麥、鮮大麻汁，取過酥油後的奶汁，大黃等調和後灌服半升至兩升；還不開悟者，喂食“當莫薩次”和石灰；若火灸，冰火喂精鹽有效，如放血，四指將藿蘇搗爛，敷抹腳心，堅持每日頓腳九十九次，連續數日，定然開悟。
陛下，正如您所見，這些抄寫“修習法”的紙麵空白處有很多朱紅指印，據說乃是開悟後的禪門信徒所留。臣等豢養多年的數位奴仆曾被忽悠，說隻要按個指印就能夠獲得什麼菠蘿蜜。他們信以為真，按了指印，然後，大咧咧對臣等說：“哥已經開悟了，哥再也不要被奴役被驅遣，哥要享受無上菠蘿蜜尊榮！”
唉！仁慈敦厚的陛下，這些人以前是無依無靠的孤兒，有的腦殘，無法判斷敵友。有的孱弱，扛不起兵器。有的眼斜，不能射箭。臣等購置羊群作為他們生計，並不獲利。他們一直老老實實，感恩戴德。按了朱紅指印後就變得懶惰粗野，怪戾失常。臣等耐心勸解撫慰，竟然激起他們的忿怒：“你們去放羊，讓哥騎著高頭大馬帶著告身四處遊逛，可否？”
於是，臣等允許他們自由選擇……結果想象得到，七日後，除了三位奴仆因踐行衝破掛礙被野狗咬死，其餘人都回來了。瘦骨嶙峋，頹廢不堪。他們痛哭流涕，檢討。臣等寬恕了。如今，他們算是真正“開悟”了，潛心放牧，唱歌，交歡。而某些執迷不悟的蕃眾則仍受蠻和尚摩訶衍邪見蠱惑，翕然風從，叫囂“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金告身銀告身何如佛告身”、“徹底消除讚普與平民之分別”、“成佛後,所有財富都像白雲河流，大家共享”、“即便戰功多如牛毛，到頭來也還是空空如也，何必拚力殺敵”……為了消除分別，他們搞“去陌生化運動”，生人相見，笑逐顏開。仇人見麵也是滿懷擁抱。有的信徒幹脆與豬狗牛羊同住。同時，他們也大搞“去熟悉化運動”，不管遭遇至親外戚還是故舊好友，都麵麵相覷，冷漠冰封……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堪憂者，某別有用心之權臣打著親民旗號，設立“消滅分別開放日”，允許蕃眾及嗢末、奴仆、漢俘、罪臣、死囚、盜牛賊、乞丐、屌絲、盲流、奸細等自由出入王廷……為了吸引眼球，某權臣美豔小妾、別號“雪地精靈”者全裸出場，導遊導購導食，導讀頓門巴禪語……經過這番炒作，某權臣人氣驟然飆升，使民眾隻知某權臣和頓門巴而不知讚普也。
雪域各部落紛紛謠傳讚普將舉辦“人熊大戰”且預售三年後的觀賞票，籌措經費，供養頓門巴信徒——因為遊手好閑的人越來越多，他們不會放牧，不會打仗，隻會搖唇鼓舌。
嘻嘻，嗚呼哀哉！
讚普引進佛教初衷在於保境安民，降臨福祉。然而，理想雖然豐滿，現實卻很骨感。由於某權臣從中作梗，頓門巴和漸門巴非但沒有按照聖上善良願望發展，相反，妨民、擾民、害民、哄民、騙民、詐民，凡事不顧後果，秩序混亂，混搭成風，鬧得雞犬不寧。倘若說漸門巴流毒之傳播僅囿於寺廟山洞，禍害小眾，頓門巴則如糖飴之誘螻蟻，危害極大，訟割、章蹉和勃宕漫三地已泛濫成災，不可小覷。臣等雖退居二線多年，但心憂國事，未敢懈怠。此前之所以不敢多聒噪者，乃是相信讚普明察秋毫，不會為外教所迷惑。而南詔、回鶻之小國皆是“兩頭蠻”，強力打擊則乖，稍微懈怠就反叛。頓漸禍亂之際，唐相李泌見縫插針，多方運作，使南詔高調宣布脫離吐蕃與唐朝結盟、回鶻強勢逆襲奪取西域多座城池，而拓跋王子等多股負能量正在敦煌周邊集結，倘若聚彙集成功，則河西危也。因此，得聞莽熱因為赤膽忠心而遭受不公待遇甚至蒙受毀謗，臣等坐臥不寧，特此聯名，冒死勸諫聖上，懇請立即驅逐漸門巴、頓門巴佛教師離開蕃境，速派尚修羅回歸西域前線，教訓回鶻！同時，臣等推薦莽熱代替達桑尼作尚修羅臂膀，惟願讚普為大蕃國運計，不拘一格，使用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