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青木卷:王錫第陸億陸萬陸千陸百陸拾陸道奏表(1 / 2)

前河西觀察判官、散朝大夫、殿中侍禦史、舍人王錫泣血稟告:

驚悉陛下驅逐摩訶衍法師及其弟子達摩麽袛、虛空藏、阿嗜尼等,我深感意外。又見頓門巴信徒絕望自殺、自殘、自虐者及他殺、他殘、他虐者越來越多。我晨不能食,晚不能睡,悲戚焦慮,神思恍惚,特再次上表奏事,闡明心跡!

敦煌歸降以來,我心灰意冷,無意仕途。曾多次提交奏表,惟願聖主開恩,允我辭職,劃一容身之處,或牧或耕,消耗殘年。但賴大元帥尚修羅垂青,任由驅遣,其後又隨摩訶衍大士入蕃,勤懇事王。邊境每每犯事,尚結讚等人皆禮貌性地恭請我前往維穩。顛簸勞頓,苦不堪言。我風燭殘年,唯有一念,使吐蕃與唐朝永遠交好。因此,在駝轎中、牛車上、驛站中、舟船上,稍有閑暇,便認真抄寫佛典,寫發願詞,寫祈福文,從不敢懈怠。即便如此勤勉,仍不能討喜於蕃我,又不能釋嫌於漢人,吾至親七人、仆從十三人、友朋九人先後慘遭暗殺,嗚呼悲哉!

敦煌叛亂、蓮花戒大士遭襲身亡,實乃錫主謀並踐行。我曾謀劃陷害尚修羅,欲伺機刺殺讚普殿下,因為年老體衰,無法實現,遂罷。

關於敦煌嘩亂,我供述如下。因心力憔悴,或許詞不達意。但我隻在證明一個事實,一切紛亂由我,前河西觀察判官、散朝大夫、殿中侍禦史、大蕃舍人王錫而起。

現在,我以重犯身份給您寫信。

多年前我即密遣拓跋王子邢興等刺殺尚律悉。他與我們配合較為默契。他多年來在雕刻著蓮花紋檀香木盒子裏的保存著五件契約,不過,已經在敦煌陷落後吐蕃節兒舉行的第九千九百九十九次演習中,在大火中燒毀。目前,還不能確證他供述的五件契約與燒掉的五件契約是否完全相同,但是,種種跡象表明,疑犯野馬不但曾中,而且,他很可能與敦煌城外堅守十年的鐵甲部隊“山地之王”之神秘消失有關。

為何要刺殺尚律悉?因為,統治敦煌的尚律悉生前曾被認為是一個意誌堅強、運籌帷幄的鐵腕人物,其魅力指數略遜於尚修羅。實際上,他是一個情緒十分不穩定的人,尤其是在喝得酩酊大醉之後經常情緒失控,甚至動不動就用硯台砸向他的部下。他喜怒無常,十分情緒化,經常喝酒,喜歡在開始喝酒時發布命令。他的將軍們經常把他下達的命令拖延到第二天上午,如果他對昨天晚上下達的命令隻字不提,那麼將軍們就當他昨天晚上說過的話根本沒有說過。就是這樣一個將佐,竟然野心勃勃,不惜弄虛作假,荼毒生靈,構建軍功,如饑似渴地謀取瓜州節度之職。

或許,他的死是必然,隻是我讓這個時間提前了。

您不偏不倚主持頓漸之爭三年來,形成大大小小無數多個“羈縻”裝置。恕我不能逐一細數。我要供認的是,與毛押牙、馬雲奇構成的裝置。事實上,您與尚修羅、尚結讚及其兩個弟弟、無數大我、將佐、士兵、各種馬匹等也成了“羈縻”裝置的重要組成部分,所以,您的細微變化都會傳遞給處於“羈縻”中心的龍城地王——當我將野馬、塵埃、唐語並列時,您明顯地表現出詫異,因為您曾經從“頓悟”和“漸悟”的視角探究過唐語,對不對?對您來說,不管梵語還是吐火羅語,不管突厥語還是粟特語,都是承載教義的工具,如同虛幻的野馬,飄揚的塵埃。其實,您所謂的“野馬”應該準確地描述為“像野馬一樣升騰的雲氣”,與我所說的野馬迥然不同。雲氣在太陽照射下很快就會消失,而野馬不管在沼澤、冰麵、雪山還是草灘、戈壁、沙漠,都能夠像唐語那樣穩定地保持和諧緊湊的形態和秀麗多姿的時態。

我多次向您描述過在野馬泉被“羈縻”的情景。請您別對蚊蟲“羈縻”陽光的現象感到不可思議,別為我的重述能否挽救反叛者範國忠、張清及其他屬從生命而愁慮,也別擔心前兵馬使閻朝和破落官徐定奴會不會被牽連,不要被太多的事情“羈縻”,因為,我們本身就是繁雜生活的微小組成部分,誰都不能在同時看到眼前、頭頂、腳下、背後的存在及其細節。每個人感受到的,都像從不同角度對雪山或冰峰的描述,非常片麵,所以,我堅決不認同多年來野馬與塵埃(或曰倏與忽)行走的龍城大道與敦煌小巷發生重疊,不認為免死鐵券與鐵甲部隊“山地之王”使用之鐵出自同一個冶煉爐,也不關心反叛者與五百馱軍銀之間的聯係,我要做的,是從紛雜世事深處找回屬於粟特人的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