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6章(2 / 3)

溝北牧人按自己的損失數目開始趕牲畜,那受傷的牛犢子,算到紅臉賬上,此外,就剩下羊了。在計算羊的賠數時,團結一心的溝南人開始內訌,都檢舉自己人裏的凶手。開始,還有公認的凶手,後來,你咬我,我咬你,誰都推卸責任,把自己說成大慈大悲的觀世咅,別人則是無惡不作的壞蛋了。炭毛了哈哈大笑。他知道即使放了紅臉,他也無法再叫這群變臉廝咬的牧人齊心了。

孟八爺搖頭歎道:“這人心,咋這樣?”女人笑道:“不這樣,就不是人心了。”

犏牛喊:“嚷啥?瘋狗似的。老子沒時間聽你們扯蛋。均攤了,誰也賠。你們的賬你們算去’老子們算總賬。”

一個嚷道:“我沒殺,咋能叫我賠?張三殺人,叫李四抵命,世上哪有這種道理?”另一個道:“就是。誰惹的禍,誰負責。我沒動人家一根羊毛。”黃二說:“漢子做事漢子當。誰做的,誰認了,省得叫我們頂缸。”

紅臉大怒,啐道:“這會兒,你們成好人了?人家占草場時,你們咋不放半個屁?不是老子抻頭,你們早成嘉峪關的旋風了,還能在這兒說話?”黃二嘀咕道:“反正,我沒殺羊。”

紅臉吼:“你沒殺,吃來沒?就剛才,你還把嘴張成炕洞門大,往裏填羊肉哩。肉還沒變成屎,倒成好人了?炭毛子,拉!均攤。沒殺的,也吃了,喝了賊湯的,就是賊。沒規矩了?有事了,推老子出來,這會兒,卸磨殺驢哩。老子就那四個駱駝,你瞧,再多拉一個,老子跟你炭毛子拚命。”

“不拉不拉。”炭毛子笑道。他很滿意紅臉的話,這話意味著,他們的“搶”,已變成對方的“賠”了。

溝南的牧人雖有沒殺羊者,可都吃了羊肉,拿了人的手短,吃了人的嘴軟,都不敢放一個響屁了,眼睜睜望著人家從自己群裏往外麵拉羊。炭毛子們很有經驗,專挑強壯的羊,因為快入冬了,瘦弱的羊,很難過春乏關。

黃二嘀咕道:“早知這樣,還不如把草場讓給人家,再尋塊地方。”一人道:“就是,惹不起,總躲得起。”黃二道:“這一下,折損大了。別人的稀屎帽子,咋叫我們頂?”

紅臉氣瘋了,“炭毛子,鬆開!鬆開老子!放心,老子認賠了。男子漢,大丈夫,老子服你,鬆開!”炭毛子笑問:“鬆開幹啥哩?”紅臉喘籲籲道:“結我內部的賬。”炭毛子看出,紅臉已失去理智了,也想再看個稀罕。反正,此刻,就是天王老子,也難叫對方合成一心了。這就好。他解開捆紅臉的繩子。

紅臉抖去繩索,撲上去,猛抽黃二耳光,邊抽邊吼:“是老子的稀屎帽子?你是好人?操你先人,你這是嘴嗎?”啪啪聲很響,開始黃二還躲著,打急了,就開始還擊。別看紅臉會打拋溜子,可力氣並不很大。黃二幾拳,就砸倒紅臉。紅臉沒想到對方會反擊,又羞又惱,既然打不過人,就把氣使到羊身上了。

他撲向黃二的羊群,使著老羊擰脖子的招術,眨眼間,十幾隻羊被疔斷了脖頸,在地上蠕動慘叫。

黃二急了,四下裏要刀子,卻沒人敢給,瞅中旁邊有個鐵鍬,撲過去搶了,扭身撲向駱駝,掄圓鐵鍬,狠命猛拍。沉悶的聲音,響徹沙窪。

“呔!牲口又沒惹你。”孟八爺吼。炭毛子也吼:“吠!那是紅臉賠我們的。你打,打他的去。”

黃二又撲向別的駝,掄起鐵鍬,沒頭沒腦蓋去。駝們直了嗓子叫,四散而逃。黃二緊追不舍,卻不料,一個公駝揚起後蹄,把他踢翻在地,半天爬不起來。炭毛子們大笑。

紅臉發泄一陣,氣消了,不再擰羊脖子,正欲上前阻那亂飛亂砍的鐵鍬,卻見公駝已替他滿了願,不由笑了。

黃二叫:“肋巴折了!肋巴折了!”紅臉叫:“活該!活該!”

因紅臉已脫身而出,黃二們不敢再嘲兮兮地說話。紅臉也沒了鬥誌,既知所有的出頭事都落不了好,他也懶得再做,就當那四峰駝叫狼吃了。其他人也隻好認命,任炭毛子們從自家群裏挑最肥最壯的羊,他們雖心疼得牙縫裏抽氣,卻不敢再說半個“不”字。

索賠如願了。溝北的高興,溝南的沮喪,孟八爺以為戲結束了,卻聽得炭毛子喊:“還等啥?”話音未落,溝北的都舉起了鍬。這鍬,本是出羊圈用的,此刻,倒成稱手武器了,怪不得紅臉們不敢輕舉妄動,那鍬,劈下去,腦袋都能成兩半呢。

孟八爺以為他們要行凶,喝道:“呔!炭毛子,有個完沒完?那便宜,占些就成了,你斬盡殺絕不成?”紅臉卻說:“也好,把這些膿包漿的腦袋劈開。寧給好漢牽馬鐙,不給膿包當祖宗。我算是領教過了。”他這一說,黃二慌張了,道:“炭毛子爺爺,我們可沒惹你,冤有頭,債有主,誰屁股上的屎叫誰擦去。”幾人齊叫:“就是。”“我們可是好人。”紅臉冷笑道:“成哩,你們是大大的良民。呸!天生是漢奸述子。成哩,來,先朝我腦袋上來一下。”

炭毛子哈哈大笑,上來,像貓玩老鼠那樣,舞起鍬來,紅臉卻擰了脖子支棱著。炭毛子笑道:“髒死了,髒死了,你們那命,比狗強不到哪裏,老子怕汙了我的手。老子雖是個炭毛子,可清俊女人,也睡了百十個,這命,金貴得很呀,能為了幾條狗命,叫人家一槍崩了?”一人舉了鍬,問:“再想想,這可不是小事。”炭毛子道:“別寡婦子夢球了。這幫人,別看這會兒是膿包。等有了機會,不敲出你的骨髓才怪呢。填,絕了後患。”犏牛也遠遠地喊:“填!等啥?要完蛋,大家一起完蛋。”那些人才舉了鍬,走向井。沉重的嗵嗵聲填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