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1 / 3)

餘所著書,尚未脫稿,則仍居度佛爾祖姨家。餘著書地,即當時奔越至此,仰見迭克之樓居。樓窗麵海,餘乃臨窗而施其筆墨,且常至倫敦,或為尋樂,或為旅行,或與忒老特爾司言事。以予之家事之近於律者,均吾友為餘司之,部署既佳,餘亦就中得利。顧聲名既著,而不識餘者,鹹以書見許。以餘行蹤無定,故寓書均托之吾友,尤有尋我之人,問購書事,則均吾友任之。故忒老特爾司門外,亦有餘之名紙,故常至吾友家,得書即於彼間覆之。在群書中有一書恒道及廟鞫事,言將托我之名,得利與餘均之。顧餘決不為此,以廟鞫之流弊,餘所痛憾,今既以書得錢,何為複及於此。

然餘每至吾友家時,見蘇飛臨池習字,及餘則立藏之。餘大疑,以為蘇飛作書,胡為避我,已而得之矣。一日吾友自屜中得一箋示餘,言此書法如何者?時蘇飛方就火,為吾友熏拖履,即回首曰:“湯姆勿爾。”吾友笑曰:“親愛之人,此何礙者。”因問餘曰“考伯菲而,此書如何者?”餘曰:“筆法疏整,佳構也,且筆力至遒健。”吾友曰:“得毋類閨秀書耶?”餘曰:“閨秀書耶?乃堅如鐵石。”吾友大笑曰:“此蘇飛書也,蘇飛告我不日將用書記,彼學此將為吾代書記,彼一句鍾中可用數紙,吾亦不複省記矣。”方吾友言時,蘇飛至不豫,言曰:“湯姆,汝異日為承審之員,亦將揭家事與堂上人語乎?”語已遂入別室。餘拊吾友之背曰:“忒老特爾司,汝乃得賢助。”吾友曰:“吾恒對爾言,蘇飛固非凡品,彼為我司家,儉約而有序,賢慧至不可言。”餘曰:“汝唯有福,故爾即所稱美之詞,亦一一鹹當於義,吾觀爾賢夫婦,為人間至樂之人。”吾友曰:“吾敢不承諾,彼未明已起,以燭理家務,未及書記之來,已以筐出購物事,勿論晴雨,莫沮其行。物雖非佳,然治之有法,良足適口,家具乃無一物雜投而紊序者。迨晚,吾治夜工,彼亦坐候。嗟夫!考伯菲而,吾躬是福,乃不自信也。”當其易著拖履時,似此雙履中,亦寓無窮之恩愛,尚雲:“我至今尚不自信,但以行樂言,乃不費一錢。譬如家居,窗戶既閉,二人對坐,似蘊得無邊春氣,此又何需錢者;果天氣晴穩,晚中必攜手同出,須知外間亦正有樂地耳。既過首飾肆,自窗外觀之,寶光爍眼,吾則引蘇飛私語曰:‘異日有錢,必以此鑽奉饋。’蘇飛則指一鑲寶之金表言曰:‘我果有錢者,亦必購此奉贈。’至於刀叉之屬,亦皆一一識之心頭,訂期而購,似一經餘眼,即如已得;有時行過空屋之前,則思有錢時必賃此而居;或戲園有便座,則亦同往而寓目,竟逐齣觀之,眼中無一他逸者;劇罷歸來,得便宜之物,則亦購取,熟而食之;語及日中所見,用為談助,似此家庭之樂,即為大藏大臣,其樂亦寧能敵此。”

餘曰:“君知足之人,無往非樂趣也。唯尚有一言,汝今尚畫骷髏否?”忒老特爾司大笑曰:“考伯菲而,吾不能決其不畫,一日餘在道中,適有鉛筆,隨意一作,又成骷髏。汝觀幾上帽匣中,或有畫稿在也。”於是相與大笑不已,吾友曰:“今不知老克裏格爾先生安在者?”餘曰:“今日書堆中,尚有先生手跡。”吾友曰:“此老焉有書,書得毋為吾輩之先生克裏格爾耶!”餘於是檢書言曰:“吾享小名,故人人亦微見重,今不為蒙師,為區官矣。汝知此老何由升擢!”吾友曰:“此語安能猝答,或彼於選舉時,互相標榜,或以賄進,綜言之,道不外乎鑽營。”餘曰:“吾亦莫知所以然,但以斯人流品,或不出爾之所料。此遭書來,言彼治獄極佳,故欲延我往觀,以我為著作家,欲於書中揚其名耳。吾友以為何如?能與我同行否?”忒老特爾司曰:“吾亦至欲觀之。”餘曰:“此人之狂謬,不特虐我,且於妻子無恩,其人小人也,汝憶之否?”忒老特爾司曰:“吾受刑至酷,烏能不憶。”餘曰:“汝言彼酷,而來書之自稱平,蓋自許為循吏。然以此人論之,彼何能慈,特以進身之始,欲媚上而悅下耳。”語後遂訂越日同行,餘即於是晚以書予先生,訂來日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