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餘及吾友詣獄所,獄極宏敞。餘至門覘狀,自念治獄用此煩費,設剖其半為養育堂及善舉,人方以為侈也。既入,閽者引餘二人至治事所麵先生,先生方及數官坐談。接見時如見高足,似餘學術均出先生陶成者,後此餘引忒老特爾司謁先生,先生曰:“是為忒老特爾司耶?老夫當日導誘之勤,或有今日耳。”餘見先生已耄,然其醜形尚如往日,小目熒熒,麵作油光,為奸狡狀,一一無改其素。發禿,而縷縷見藍筋於頂上。見餘後,又麵此數客作禮而行,引餘二人入獄閱囚,此時群囚方飯,餘乃先蒞庖次,群庖方剖分囚飯甚均,然食品頗精。餘謂吾友曰:“食精如是,較行乞及舵工匠氏所饗者腆矣。”餘觀時,問先生曰:“師之治獄,所謂良法者,能見示否?”先生曰:“吾不令囚駢居,而訌其奸說,令增狡而長。唯獨居靜念,或能反其天良,少勵於善。此獄之囚,居久無不思過者。”時來觀者眾,群相議論,謂第二十七號中囚,賢人也。而二十八號中亦朗朗若明星,唯為二十七號之賢者所奪,其明遂少晦。餘沿道行,恒聞人言此二十七號之囚,在號中作書與其母,且立勸其母在外行善雲雲。餘大疑,囚安得有此,既如此,胡乃見囚!因欲進而觀之,已而果至二十七號小孔中內窺,先生既近而窺之,即反而顧餘曰:“囚方誦《聖經》耳。”先生一發語,眾皆集視賢者,於是小孔之外,人頭攢疊,至於七八。先生曰:“如是賢者,宜出以麵眾。”遂令禁卒啟扉出囚,囚既出,餘及忒老特爾司愕顧無聲。
讀吾書者,知此二十七號之賢者誰耶?尤利亞也。尤利亞出而見餘二人,即聳身如恒狀,謂餘曰:“密司忒考伯菲而無恙?密司忒忒老特爾司無恙?”眾見囚識餘,鹹大駭。即有人稱曰:“囚乃彬彬有禮。”先生進而撫之,厥狀似憐,即曰:“二十七號,汝今日如何者?”尤利亞曰:“囚長安於卑屈之地。”先生曰:“汝固有謙德。”此時又有一人進曰:“汝居此能自適否?”尤利亞曰:“敬謝先生,囚居是間,較之居外尤適,囚至此能自悟其非,即此可謂適矣。”眾皆同聲太息。
複有一人進曰:“今日牛肉適口耶?”尤利亞曰:“今日所治牛,較昨日為韌,然囚何人耶!安敢論及口腹,即菲,吾亦安之。身為獄囚,但知伏法,何敢怨黷!”複有人歎息其美,且有人斥庖人之不善。此聲既止,先生即下令啟二十八號,亦令眾麵其人。
少須二十八號啟時,囚捧善書於手而出,視之,立鐵麥也。餘見尤利亞已不自信,及更見此人,則宜悟忽如夢寐矣。時有戴眼鏡之老人進而語曰:“二十八號,汝前禮拜言庫庫粉不善,今茲如何者?”立鐵麥曰:“謝先生見存,較前略佳,唯囚有放肆之言,似庫庫粉中之牛乳未精也。倫敦中牛乳偽者孔多,精者良不易得。”老人聞言,恍似此囚為彼賞識之人,足與尤利亞齊賢者。老人又曰:“二十八號,汝數日來讀書何得?”立鐵麥曰:“囚靜處是間,乃悟昨非,內疚無已。唯囚頗為當時便辟之友憂思,唯願其一一自新,勿瀕此地足矣。”老人點首言曰:“汝在是間樂乎?”立鐵麥曰:“謝先生,吾樂甚。”老人曰:“爾所蘊者何言?不妨見白。”立鐵麥曰:“在此人群中,有一人知吾前跡,吾欲躬訴此先生,前此之過惡,實所事非人,均惡少導我為此。吾意特警告此先生,令其知悔,勿怒斥吾言。今吾已自知過,而吾所斥之少年先生亦自有過,吾甚願知悔可也。”聞者皆稱美不已,以為在厄尚導人於善。老人曰:“此言足見爾心之良,語之善,今爾尚何語者?”立鐵麥曰:“尚有一少女,亦躬膺多罪,吾欲脫之,乃不能及。吾故請此少年告此女郎,前此所得罪於我者,我均赦之矣。然尚甚望其改過。”老人曰:“想彼少年,聞爾之言,必且大動其天良,吾亦不濡滯爾,爾入矣。”立鐵麥曰:“尚有一言,忠告諸君,並其家人,息息鹹當悔過。”語已,二十八號與尤利亞相視而入,似此二人為狀甚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