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2 / 2)

此時,安尼司少靜,少須,即引目視予,斷續而語,然語甚清晰,言曰:“拖老忒烏得,汝之見待,直造峰極。唯爾疑我有人,誠告汝,汝誤矣,今無他語足言,吾心中即有秘密不語之人之事,此人此事,亦非新得者,唯質言其人,則萬不能立出諸口,但有藏諸胸臆已耳。”語已複行,餘曰:“安尼司,汝少須之。”即立抱其腰,言曰:“汝所懷之人,非新得,乃舊有耶?”此時心脈暴動不已。即曰:“親愛之安尼司,汝知我之心敬汝,且至愛汝乎?今日之來,尚不即言此,防爾心中別有所屬,故欲叩其虛實而已。吾意謂爾心別有所屬者,即亦不言,直至發禿齒危,始告爾曰:‘安尼司,唯汝之故,吾終身不複娶矣。’今則希望之心已生,尚能於姊氏名稱之外,別有所稱,吾願足矣。”此時安尼司淚落益驟,餘知大事已定,即曰:“安尼司,汝為我一生調護攻錯之良友,亦知自少至是,胡以寄情於他人,不屬於汝,汝亦知之乎!以我事爾如嚴師,百凡學問品德,皆處吾上,吾何敢萌其妄念。”此時安尼司雖如淚人,而玉臂已加餘頸,此一加,蓋餘生平分外之得,感激不知所雲,即曰:“吾當時愛都拉時,非爾讚助,即與彼安得有愛,今其人已逝,更不得爾者,吾情又安寄者?”安尼司時以手拊餘肩而顫,眼淚雖瑩然,仍停其秋波注餘。餘又語以在外相思之苦,深自追悔,歸後不敢冒昧請婚,一一語之都盡。複曰:“果爾允我否?即受我此言,以我為人本不足偶汝,唯寸心歸向,似在覆情之中。”安尼司曰:“拖老忒烏得,我有福嫁汝,吾心慰矣。此外尚有一言。”餘曰:“吾愛尚何言者?”安尼司笑曰:“汝尚不知吾心乎!”餘曰:“恐誤,不如吾愛自言之。”安尼司曰:“自一見時,至於今日,愛爾未嚐去懷。”於是二人駢肩立,淚下弗止,然非酸淚,謂後此永永無複分析,喜極而悲耳。是夜餘仍宿吾讀書樓上。

明日同安尼司謁祖姨,壁各德言祖姨方在吾書室摒擋物事。餘二人同入,見老人方近爐坐,作聲言曰:“拖老忒,汝同來誰耶?”餘曰:“安尼司。”然餘已先語安尼司,先勿遽告祖姨。祖姨以餘為將告之,既而見餘無語,轉以為疑,則坐拭其眼鏡,似無所主。其與安尼司問訊時,亦頗疑惑,時時脫其眼鏡複上者數。迭克見狀,以祖姨為憂,以姨恒狀遇憂者鹹如是,因亦踧踏者再。飯後餘始囁嚅言曰:“大母所言事,孺子已問之安尼司矣。”祖姨曰:“汝誤矣,吾固謂汝勿信吾言。”餘曰:“大母勿怒,安尼司不怒,孺子求婚,大母度之,更不吾怒。”祖姨愕然而坐,餘即引安尼司左右立其榻前,祖姨雙撲其手立暈,壁各德立前救護,迨醒,立擒壁各德搖之,曰:“愚哉媼也。”既而釋壁各德,往擒迭克搖之,始明言吾二人成婚之故,於是舉家歡聲動地矣。祖姨曰:“拖老忒,吾不言安尼司心中有人,旋成禮歟!孺子奈何弗信。”

半月之後,餘婚禮成,觀禮時,博士先生及師母,與忒老特爾司夫婦四人外,無一外客。是晚安尼司遂稱餘為夫,謂不更呼稚弟矣。曰: “吾今尚有一事。”餘曰:“何也?”安尼司曰:“此事在都拉臨死之時,彼不令爾呼我耶?”餘曰:“然。”安尼司曰:“都拉遺物賜我,爾謂何物也?”餘固知之,但堅抱安尼司,安尼司曰:“都拉自言,彼去留此空座,請我居之。”語已以首抵餘哭,餘亦哭,然已樂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