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徐達才笑了。
朱元璋接著說:“朕從來沒有懷疑過你的忠心,請你跟朕進城去吧。”
徐達拿出節杖說:“臣近來身體很不好,願交山節杖。請聖上恩準,退休回鄉。”
朱元璋笑著說:“你是怎麼了?還有半壁江山等你來打哩,難道就不想幫朕了?”
徐達終於笑了。
第二天早上,徐達就進宮了。朱元璋對他特別關心,專門為他設宴,席間朱元璋突然說:“你那個女孩兒很是清秀,這樣吧,就許配給朕的兒子吧!”
朱元璋轉過身對後邊的一個太監說:“你去把鐵券給朕拿來吧。”
“聖上這是什麼意思?”徐達望著他說。
“朕讓你看一樣東西。”朱元璋很是得意。
過了一會兒,那個太監就抱著一大卷金色的東西從裏屋走了出來。
這種鐵券是用來書寫宮廷文書的,說是鐵券,其實沒有一點兒鐵,全是竹板。徐達接來看,隻見上麵寫著朱元璋所封的各種公爵的名字,連同其他爵侯在一起,共有五卷,足有一人多高。
徐達翻看完畢,問:“這種字寫得很有功力,不是出自一般人之手呀!”
朱元璋哈哈大笑,之後說:“你很有眼力嘛,的確出自名家之手,此人你也很熟呀,你猜猜吧。”
“是李大人?”
“那朕就告訴你吧,是劉伯溫寫的。他先從台州運來唐朝古本,然後進行仿造,朕打算在上麵鏤鐫金字。”
“聖上英明,這將流傳百世,堪稱千古絕唱了。”
“朕還準備在雞鳴山建功臣廟,生者死者都入廟。”
“是嗎?這也許有點兒不妥啊!”
“為什麼呢?”
“死者立廟祭拜,生者如何進廟呢?”
“這個好辦嘛,死者塑像,活者虛其位以示榮褒。”
“聖上這麼說,臣也在裏麵廠?”
“是的,你與伯溫的像都要給製進去,這樣可以激勵後人。”
“生者的像也進廟,臣以為還是不妥。”
“你擔心什麼,曆代帝王不都是生前營造陵寢的,百姓也有為生者做棺材的,生前顧後,也是大吉嘛。”
“話是這樣講,但臣以為生者受人膜拜,終有隔世之感啊。”
“人生自古誰無死,真龍天子也有駕崩的時日,哪有萬歲之說,全是騙人的嘛!”
至此,徐達疑懼之心方釋。
評析:
沒有才能幹不成大事,能成大事者卻得擔心有無震主之嫌。讚賞與壓製並用,這是朱元璋對付身邊大臣的手腕。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自古皇帝都是如此。
三 把文人控製的服服帖帖
作為一國之君,朱元璋對推行自己的政策是很執著的。他要利用神佛,維護他的基業。他讀《道德經》,也讀佛家的《心經》,不管道家的,釋家的,他都利用。
他曾在《心經序》中說:
“相空有六……其六空之相,又非真相之空,乃妄想之相為之空相。是空相愚及古今,往往愈深,不知其幾,前代帝王被所惑,幾喪天下者,周之穆王,漢之武帝,唐玄宗,蕭梁武帝,李後主,宋徽宗,此數主廢國怠政,惟蕭梁武帝,宋徽宗皆由妄想飛升及入佛天之地。其佛天之地未嚐渺茫,此等快樂,世嚐有之,為人性貪而不覺,而又取其樂。人世有之者何?且佛天之地為國君及王侯者,若不作非為善,能保守此境,非佛天者何?如不能保守而偽為,用妄想之心,即入空虛之境,故有如是。”
他認為佛天之境不必妄求,那是帝王、王侯的實際生活。不能保住眼前的佛天之境,妄想飛升,想人非非,不但墮入虛幻,還會殺身誤國。
朱元璋很實際,腳踏實地,抓住眼前的美好景況,就是身在佛天之地。為了保有他的佛天之地,他想盡了方法,設檢校、錦衣衛、僧官、道官,用僧做耳目宣傳自己才是神的化身。那時人們很封建,朱元璋以神道設教,流傳很廣。
民間有許多神奇的故事,說朱元璋是真龍天子,是天神下界。其中有個故事說:天上有二十八宿,東南西北四方,各有七星,共合二十八星,稱為二十八宿。東方有角亢氏房心尾箕;北方有鬥牛女虛危室壁;西方有奎婁胃昴畢觜參;南方有井鬼柳星張翼軫。有人曾說朱元璋出生的那天,天上的婁宿星不見了,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朱元璋駕崩時才歸位。於是有人傳說朱元璋是婁宿星下凡,不是一般的常人。
洪武三十年,劉三吾犯事。這一年朝廷開科選士,劉三吾和紀善、白信蹈等任主考官。三場考過,閱卷發榜。泰和人宋琮名列第一,一直排到最後,全部是南方人,北方舉子無一人上榜。
北方士子大為不平,他們說劉三吾是茶陵人,是南人,偏袒南方士子,私其鄉裏,因此,北士無人入選。
朱元璋得知這些事很惱火,他對張信說:“朕開恩科考是為了公平選取人才,這次科考北方士人深感不公平,說考官們偏袒南方人,你將試卷呈來,朕要禦覽。”
張信是一個很會辦事的人,他和幾個主考官分頭對所有試卷重閱了一遍之後,選了一部分呈給皇上。
劉信將準備好的試卷呈給朱元璋說:“臣和其他幾位大人將落榜生的試卷重閱了一遍,這是部分試卷,請皇上過目。”
“好,你退下吧。”
朱元璋將這些試卷看了一遍,認為的確沒有什麼文采。於是,他就下詔,維持原案。
沒有想到那些落榜的北方士子仍不服氣,繼續告狀說張信受劉三吾等人的囑托,故意把不好的卷子呈給了皇上。
這案子越鬧越大,朱元璋很生氣,他將張信叫來問:“可有此事?”
張信有點兒害怕了,說:“臣也不知具體情況呀!”
“能否將北方所有考生的試卷呈上來!”
“臣尊旨。”
這時告狀的人又說劉三吾等考官有向江南考生泄露了考題之嫌。朱元璋派人去認真查辦,三天後,便下令對幾個主考官處以死刑。
劉三吾年紀大了,有人來求情,朱元璋才說:“那就免死吧,發配到邊疆去服刑。”
又過了幾天,朱元璋突然對身邊的大臣說:“這次科考的第一名也是名不符實呀,傳旨將他充軍好了。”如何平息這場風波呢?朱元璋自有辦法。他親賜策問,重新選拔了六十一名,全是北方士子。當時人稱這兩次取士叫“南北榜”或叫“春秋榜”。朱元璋自開國之初重用儒生,後來又寵信僧道,總是有他的用意的。
無論怎麼講,當時他並沒有預謀要大興文字獄,大殺儒生、文臣。自從見到破廟裏那幅布袋和尚的壁畫,才恨起儒生來。他認為別看這些人表麵老實,背後卻會罵人諷刺人。
他痛恨儒生還有另—件事情。
這就是有些武臣起初見朱元璋重文士,很不服氣。身經百戰的淮西將,認為天下是他們打的,文臣卻掌握大政,眼裏容不得沙子,但又想不出治他們的好辦法,隻好向朱元璋告狀,說文臣的壞話。
朱元璋當時並不怎麼相信,武將們卻不罷休,不停地在朱元璋麵前說儒生的壞話。朱元璋當著武將的麵把那句“馬上得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的話重複一遍。武臣中就有人站起來說:“皇上聖明,但對文人也不能過於相信。不然就會上當。一般文人都好挖苦人、諷刺人、誹謗人。比如說,張九四(張士誠),一生寵信文人,給他們俸祿宅第。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可謂尊崇已極。張九四當上吳王之後,想到要改個好名字,文人給他起了個名字叫士誠。”
朱元璋一笑,說:“士誠,很好嘛。”
那武將說:“皇上,不好啊!”
朱元璋問:“有什麼不好呢?”
“聖上知道吧,《孟子》上有一句:‘士,誠小人也’,可以讀為:‘士誠,小人也’。文人們把張士誠稱為小人,士誠並不明白自己上當受欺,被人叫了半輩子小人,真是可憐哩!”
朱元璋當時沒有再說什麼,很不開心。退朝後,他坐在書房查看《孟子》。
果然有“士,誠小人也”。這時,他深感文人不可信了。
從此,他非常注意奏章賀表中的詞句,看其中是否有諷刺挖苦或罵他的言語。
朱元璋越來越疑心了,越覺得不少奏章中有諷刺他罵他的意味。
翰林院的編修高啟,曾寫過一首《題宮女圖》,詩中有:“小犬隔花空吠影,夜深宮禁有誰來?”朱元璋很不高興,認為是諷刺他。
這時又發生了魏觀案件。
魏觀是蒲圻人,元末避亂蒲山。朱元璋攻武昌,聘魏觀為園子助教。明朝建立,他入朝後,為太子講授經書,後出任蘇州知府。
走馬上任,魏觀一改前任陳寧嚴刑治理的辦法,以正風俗,施教化治府事,蘇州人都說:
“走了個陳烙鐵,來了清廉官,百姓有福。”
後來,魏觀又把蘇州府衙從都水行司處遷往張土誠建宮殿的地方。遷了之後,就有人將這事告訴了皇上。
他的舉動正中了朱元璋的心病。
朱元璋派去的人察看後報告說:“皇上,魏觀不但修整了舊屋,還蓋了新屋。新屋的上梁寫著‘龍蟠虎踞’四個字。”
朱元璋感到很驚訝,他問:“真有此事?”
“真的此事呀!是臣親眼所見。”
“那你說他用‘龍蟠虎踞’這四字是何意呀?”
“臣……”
“這還了得,一個知府衙門,怎麼用這幾個字呢?”
其實,朱元璋並不懂,當時在民間,一般上梁文,常用這種詞語。不論是官人,還是貧民,這是—種格式了。
朱元璋感到魏觀有反上之嫌,於是,便下令將他殺了。
評析:
朱元璋對文人也恩威並用,這是他當皇帝的為政之道。在他眼裏,文人有時可愛,有時卻可恨,不好好控製就無法維護他的威嚴。朱元璋因為出身農民,沒讀過幾年書,從內心處便對讀書人戒備很深。皇權至上,文人在治國中,有時也隻是一種工具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