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析:
古代的開國皇帝,很多在奪取政權之前,能很好地用人,對待下屬也很好,一旦奪得了天下,卻大開殺戮。朱元璋更甚,手段更殘酷。當然,他有維護政權的考慮。但這也是封建製度的劣性。因為天下是一家的,權力極度集中,有非分之想的人源源不斷,單靠殺戮,治標不能治本。
二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朱元璋後來對許多開國大臣都不怎麼放心了,於是便動了清洗的念頭。
徐達是他的主要幹將,也是兒女親家,但後來還是沒有放過他。
徐達病了,朱元璋去看過他,這時的徐達已明顯覺著自己的末日到了。皇上推薦的名醫他有點兒怕,怕什麼?怕他們下毒手呀!這在當時是相當普遍的事情。
已沒有什麼野心的徐達,躺在病床上心情很複雜。他是滿意朱元璋給予他的所有榮耀的,他沒有什麼非分之想。他認為不管怎麼說,自己已平安地活到現在了。但現在皇上顯然改變了主意,要結束遊戲了。他決定服從,他也隻有服從。
手下將他扶起來,他艱難地靠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喝起了美味的鵝羹。一場可怕的謀殺將要來臨了,徐達的一切猜想都是正確的。這時的朱元璋並非想結束遊戲,而隻是在做另一個更為有趣的遊戲。
朱元璋不信那些太醫所謂忌禁之事,背疽何以就怕鵝羹?眼睛花幹嘛就怕篩?以及諸如此類。他就偏要試一試,假如徐達不死,那就是無稽之談,或者是天要他活;如果真的起作用了,那也是天要滅他了,認為他該死了。
喝完朱元璋送來的那碗鵝羹湯,不到一個小時,徐達已明顯地感到自己不行了,他很痛苦地在床上翻滾,大汗淋漓,手下害怕了,說:“怎麼回事?這湯可是從宮裏送來的呀!”
“正是這湯啊。”徐達已無力說話了,他在床上亂翻了一會兒,三個小時後,就在痛苦中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大街上又出一張布告,向世人宣布:魏國公徐達因背疽病去世了。
為什麼朱元璋會對這些大臣采取如此殘酷的手段呢?其實他的心思並不難理解,他擔心自己死後他們不服從他兒子的統治,使他奮鬥了一生的國家出現分裂局麵。隻是還活著的大臣們不願相信他會像漢高祖劉邦一樣有預謀、有計劃地誅殺功臣。他們總是從好的方麵來考慮問題,覺得自己為朱元璋出生人死,立下了汗馬功勞,又沒有什麼二心,無論如何,皇帝也不會濫殺功臣,落個千古罵名的。再加上已經是公侯之列,享受著種種特權和榮華富貴,又如何舍得放棄呢?更何況朱元璋並未殺到自己頭上。
盡管人們有多種想法,但是畢竟也有人從胡惟庸和李文忠、徐達的命運中醒悟過來了,他們不願意莫名其妙地死去。
健在的功臣中沒有幾個很有威望的人了,信國公湯和可算是其中一位大人物了,此時他也有點兒害怕了,他與徐達一樣,是朱元璋同一個村子長大的夥伴,徐達不明不白死去後,他告病在家,從此不願露麵了。
在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他派家裏的人在大街上請了一個很有名氣的算命瞎子,到他家密室卜吉凶。
他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望著算命瞎子說:“你知道我請你來幹什麼嗎?”
瞎子說:“知道。”
“那你就給我算一下吧。”
“湯將軍想算什麼?”
“你怎麼知道我是湯將軍?”
坐在他對麵的瞎子端起茶碗,笑而不答。
湯和很不自在,他本不想公開自己的身份,沒有想到卻被他知道了。他隻好用粗大的手指敲打著桌子,沉吟半響,小聲說:“嗯,算個吉凶吧。”
瞎子又問:“什麼吉凶?有出門吉凶,有婚配吉凶,有風水吉凶,有星變吉凶。”
“好吧。”湯和吩咐他的心腹關上門窗,外麵還在下雨,他接著說,“是這樣,當官或不當官,誰吉誰凶?”
瞎子哦了一聲,似有所領悟。他用白眼珠子盯著湯和,讓湯和不舒服。他從一個錦囊中取出一個竹簡,裏麵有幾十根簽,他把簽筒搖得叮當亂響,最後說:“來吧,請將軍抽一支看。”
湯和望著竹筒,有點兒猶豫,但他還是將手伸了過去,就像這一抓真的就決定命運一般。他伸在空中老半天,就是下不了手。
瞎子好像知道他的心思說:“湯將軍,隻管抓嘛。”
湯和才下了決心,從中間拈了一根起來,然後遞給瞎子。瞎子用幹柴般的手摸了一下凹刻在上麵的字,笑著說:
“請將軍自己念念吧。”
“我花開後百花殺,白雲深處有人家。”湯和輕聲念道,但他卻弄不懂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算命瞎子也仿佛陷入了沉思,他瘦削的麵頰像被刀砍出的一樣。湯和望著他,急得心裏咚咚直跳。
他對瞎子說:“請你給我解釋一下。”
那算命人說:“湯將軍,恕直言了。”
“你盡管說就是了。”
“這枝簽上句是黃巢的詩,下句是杜牧的詩。它已經指出了將軍的出路和方向。將軍請想,深秋已至,菊花盛開,哪兒容得下其他的花呢?因此,殺字可以說是完全道出了其他各花的下場,但是,也不是沒有出路。”
湯和的臉色已變了,他忙問:“沒有什麼希望了?”
算命瞎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本正經地說:“下一句‘白雲深處有人家’,就是將軍的歸宿,除了歸隱,做個平民百姓外,別無善策;否則,恐怕三年以內,必有家毀人亡之虞。”
湯和終於笑了,他沒有說什麼,臉上已出冷汗。他叮囑家人不可亂說,施以重金,把瞎子打發走了。
從算命的第二天開始,湯和獨自關在密室內緊張地想著瞎子的話,思考著對策。他覺得他已經摸清了老夥伴朱元璋的心思。皇帝希望他們這些大臣們交出種種權力,讓他牢牢地獨自抓在手中,就這麼簡單。
湯和想到自己曾喜歡飲酒、殺妾、不守法度,禁不住微微抖起來。像徐達這些功勳第一、小心謹慎的人也都死了,那湯和就更不用說了,他認為如果不小心,明天聖旨就來了,我湯和就成了胡黨一案中的首惡之一而被族誅,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哩。
一個多月過去了,卻平安無事,但他仍寢食不安,人也憔悴多了,就像真害了一場大病一樣,氣色很不好看。
這樣下去不上朝不行,朱元璋已過問他了,沒有辦法他隻好繼續上朝。
有一天早朝時,朱元璋發現湯和臉色蒼白,一副病怏怏的樣子,便問:“湯將軍怎麼了?”他心驚膽戰地說:“臣前一段身體不好。”
“得的是什麼病?”
“偏頭痛。”
“要不要用朕派一個名醫給你看看?”
湯和一聽皇上要派禦醫就害怕,他趕忙說:“謝皇上聖恩。我這病不是什麼大病,隻是人老了,突然之間就失去了精神。我效犬馬之勞多年,現在也無力再為皇上效力了,我隻想回去養老,懇請聖上恩準。”
朱元璋雖說心裏同意,但表麵上卻裝出一副很可惜的樣子,站起來望著他深情地說:“你是我朝有名的老臣,朕離不開你呀!”
“還是請皇上開恩,批準我告老還鄉吧。”
“那好,朕就依你了。”
朱元璋這種暗示,使在京城的公侯宿將們深深地感受到了。所以,在湯和之後有好多武臣向朱元璋表示了告退的願望。朱元璋更加高興,經過一番虛假的挽留之後,還是一一批準了。
正當湯和準備辭別皇帝和京城衣錦還鄉的時候,卻又被朱元璋挽留下了。
這時倭寇在東部沿海的活動越來越猖蹶,他們神出鬼沒,飄忽不定,防剿都感到困難。朱元璋聽說方國珍的侄子方鳴謙對海防很有經驗,就問他有什麼辦法,方鳴謙說:
“倭寇海上來就在海上打他,陸上來則陸上圍殲。關鍵是根據地勢,設置互相聯絡的衛所,陸聚步兵,水具戰艦,則倭寇無隙可乘,即便是竄擾而來,也無法上岸。”
朱元璋點頭稱是,接著就想派他前往,但他是方氏之後,在沿海地麵說不定還有些潛在勢力,他的資曆和威望也不足以做封疆將帥,朱元璋想來想去還是想到了湯和,他把湯和召來,講道:
“現在倭寇騷擾,東南百姓吃了苦頭,國家也不安寧。我想請你到沿海走一趟,加強一下那裏的布防設施,你看怎樣?”
湯和這時舉棋不定,猜不透朱元璋這時用他的用意究竟是個什麼,就試探性地說:“臣年紀大了,恐怕有負聖上的重托啊!”
朱元璋笑著說:“朕考慮了很久,還是你最合適,你有作戰經驗,辦事認真,一貫忠誠,朕心裏是有數的,你不必多慮。”
湯和說:“我一個人恐不行?”
朱元璋說:“朕已經給你選好了一個助手。”
“是何人?”
“方鳴謙,他懂得海防,可以很好地協助你,你雖然年紀老了,還得辛苦一趟了。”
“老臣去就是。”
洪武二十年(1387年)二月,湯和與方鳴謙率領隨從和精悍士卒來到浙江,又沿海防線北上至山東登州、萊州,一一踏勘,精心籌劃,選擇防倭要地,確定設城地點。這些準備工作告一段落之後,便與地方衙門商議,調集役夫三萬五千餘人,自己親臨第一線,監督築城池,修工事。他把州縣的有關經費和沒收罪人的財物拿來,全部作了役夫的工費,役夫興高采烈,幹活賣力,湯和與方鳴謙不辭勞苦,往來巡視,發現不合要求的地方,即令返工重修。然而,短時間集中那麼多役夫,修建那麼多工事,材料來源成了困難。一些役夫為了省事,便跑到附近的村莊裏,把屋簷下的台階、碓磯、井台邊的石條等運來,百姓很有意見,還編成歌話說:“京困巨倉,公卒聊浪,牆除碓礬,公城掘壘。”
幕僚王文把百姓的情緒和怨言轉告湯和,他卻說:
“關於這件事,不必在意。我曾聽人說過:要想成就一番大事業,就得站高些,看得遠些,不要為眼前發生的不順心的事憂慮,既然身負重任,就不能被細小的事情幹擾,下定決心幹下去就是了。你試想想,如果不修築工事,不建設城池,防禦薄弱,倭寇一下子打進來,搞得百姓四處逃散,雞犬不寧,無室無家,甚至灶堂裏長起了青草,井台的四周生滿了蟲。到那時,人的生命都保不住,還要台階、碓磯、石條有什麼用。”
湯和辦事精明果斷,在一年左右的時間內,除山東登州等處之外,僅在浙江寧海、臨山等沿海一線,就修築城池,設置衛所五十九處,並采取過去行之有效的辦法,在紹興等府,按照戶籍,凡四口之家,征一丁為兵,隸屬各衛所,共得五萬八千七百五十餘人。在此前後,江夏侯周德興奉命在福建沿海,築城池,修工事,選征兵丁,防禦倭寇。至此,東南沿海一線防禦能力有了很大提高。
湯和回京師奏報海防修築情況之時,正好鳳陽官邸已經竣工,便於洪武二十一年六月,帶著全家回故鄉鳳陽了。
湯和提出告退,朱元璋才恩準了。
朱元璋得了天下之後,並不想讓武臣們繼續領兵,可以看出他對湯和的褒揚和厚賜,是為了影響其他武臣。
湯和告老還鄉就退出了政治舞台。
他一年去京師一次朝見皇上,但他變得更加小心謹慎了。凡是聽到的國家大事,從不向任何人透露。洪武二十三年,湯和正在京城小住,突然中風,話都說不出來。朱元璋特意到湯和的住處看望。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派人送回鳳陽。朱元璋還專門讓湯和的女兒回家侍候。湯和在這次得病之後,將他得到的賞賜分別送給鄰裏故舊,閑時就與鄉間長者談論些往事,從中尋找樂趣。洪武二十七年,湯和的病越來越沉重,朱元璋說他很想念這位同鄉,便讓湯和的女兒陪著再次來到京城。朱元璋像老朋友、老同鄉那樣,用手撫摸著湯和的背,回憶往事,湯和隻是微微點頭。朱元璋看到他病得這樣厲害,不禁流淚了。後來在送湯和回鳳陽的同時,朱元璋就讓地方衙門為湯和選擇葬地。
洪武二十八年八月七日,戎馬一生的湯和死了,享年七十一歲。死訊傳到京城,朱元璋立即派遣特使吊祭,最後經朱元璋批準葬於鳳陽日曹山。
湯和共有五個兒子。長子湯鼎,長期從軍,屢立戰功,官至前軍都督府都督金事,死在征討雲南的征途中,後被封信國世子。次子湯鏨,三子湯鼐,四子湯燮,均死於長子之前,五子湯醴,官至左軍都督府同知。他們都死在湯和之前。湯和有十—個孫子,嫡長孫湯成長大成人後,朱元璋都沒有讓他繼承信國公的爵位。
評析: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這就是朱元璋晚年的真實心態。曆史的舞台是旋轉的,識時務者為俊傑。在那個年代,許多有功之人,隻有提前離開政治舞台,才能保全自身。
三 卸磨殺驢,解心腹之患
在朱元璋身邊,除了立下了蓋世奇功的徐達外,還有一個重要人物,他就是李善長,也是幫助朱元璋奪天下、創基業的主要助手,位置還在徐達之上,在朝廷位列第一,似乎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但他還是沒有躲過朱元璋的毒手。
人們都知道李善長一向有蕭何之美稱,卻不料一語成真,他也在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成了真正的蕭何了。
他曾在洪武三年被封為韓國公,並賜鐵券,免二死,子免一死。他為人熱情,又精於算計,身上自始至終有一股傲慢之氣。朱元璋當了皇帝後,逐漸討厭起李善長的嘴和眼睛。他以前認為這是才氣,現在認為這是傲氣,於是更覺得李善長剛愎執拗,心胸狹小。他可不願意把一個功勞大得他都不好任意驅斥和殺戮的人放在身邊。
李善長為人機警,他從朱元璋登基後的所作所為分析出皇帝大有漢高祖殺功臣之舉,所以,洪武十年,朱元璋為了限製胡惟庸的權力而叫他與李文忠一起管理中書省、大都督尉與禦史合事,同議軍事大政時,他明哲保身,自藏鋒芒,表現得無所事事而又無所作為。但他那傲慢的脾氣卻似乎老也改不了,幾次讓朱元璋有些不高興。
終於,胡惟庸案發,朱元璋借機鏟除了他認為有野心的、甚至不喜歡的勳臣高官。
當時,李善長是在韓國公府內得到胡案的消息的,當時他正與兒子李祺下圍棋。李祺詢問他父親對此案的看法,李善長閉了眼睛,過了一會兒才說:
“不清楚。”
“不清楚?”兒子有點兒驚訝,他見父親沉吟了這麼久,必是有一番深刻的見解,“這事兒不會鬧得很大吧?”
李善長的麵色發白,灰蒙蒙的眼睛布上一層深不可測的憂傷。他隻是用手指了指棋盤說:
“下棋的關鍵就在於留空,空多則實利,沒有空就什麼都沒有。如果不留空或空少,是很容易被敵人攻破的。”
下完棋之後,李善長回到書屋中,大開門窗,在桌上鋪起宣紙,寫起毛筆字來。
他怎麼能不清楚呢?這個胡惟庸就是他扶持起來的,雖然後來交往漸少,各人忙各人的事,但任何人都會把胡與他聯係在一塊兒。前些年與李文忠輔政,就顯出皇帝已對中書省擁有的權力的不滿了,事實上,皇上肯定是想總攬國家一切權力和政務,作為一名政治家,李善長對這點深信不疑。他覺得皇上可能要殺一部分人,規模也不會太大,因為,那樣對皇上自己也是不利的。
李善長一邊寫字,一麵暗想心事,他感到朱元璋不會找他的麻煩,他現在既無權,也不想要權。
後來,錦衣衛的特務把李善長的活動報告給朱元璋,朱元璋得出兩個結論:第一是李善長太鎮靜,鎮靜得叫人受不了,他真希望看到李善長一副驚慌的樣兒;第二是李善長近幾年同胡惟庸的關係疏遠了,這次恐怕牽連不了這個傲氣十足的人了。
此後,朱元璋更加厭惡李善長,他老是叫皇帝的心思落空。
朱元璋知道李善長內心冷酷,但外貌待人卻又極其隨和自然,頗得人心。這種人極其不易對付。況且,沒個說法將他殺掉,恐怕難服眾人,如引起人心渙散,吃虧的倒是自己。
有一天,錦衣衛和禦史根據朱元璋的意思,上書揭發李善長與胡黨有牽連,在朝上,他平靜地向李善長問到這件事。
李善長認為,這分明是一種巧妙的政治手腕,說得過去時他放你一馬,皇恩浩蕩,說不過去時他也可欲擒故縱,留下伏筆,在該用的時候用。這樣,大家都會說皇上懷念舊情。
李善長叩頭,說:“皇上明鑒,我已老了,不中用了。皇朝政事,我也是幾年沒有參過政了,如何能與胡惟庸中書省的事務牽連得上呢?如果說胡惟庸是從淮西來的舊臣,與我同鄉,又同事多年,這樣就算有瓜葛的話,那麼,皇上也是淮西人,可見上書者用心之毒了。”
朱元璋聽完,麵部繃得很緊,但他仍揮手,說:“好吧,朕也不想再追究這件事了。”
但是事態還在變化,胡惟庸案的大肆捕殺使李善長為之震驚,自己恐怕插翅難逃了。
李善長是有特殊經曆的人,他是明朝開國第一名臣。在元朝末年,懷才不遇,渴望權位富貴而不可得。趁著農民造反的浪潮投奔了朱元璋,發揮他的政治才幹,為朱元璋排憂解難,主持政務,籌餉理財,保障軍需供應,深得朱元璋的倚重。當他真正地享受到權力的威嚴與富貴的尊榮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已經處在被猜忌的險境。這時他獨自在家有了閉門“思過”的想法,他的心情是很複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