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3)

麥誌明極之幹脆,“你別是看言情小說太多中了毒,家祖母與家母都是盲婚,均白頭到老,給我印象深刻,何況,我對你不是不了解,你是個好女子。”

石子說:“可是我對你一無所知。”

麥誌明笑笑,“我既有人保,又有鋪保,穩如泰山,你還想知道什麼?”

石子笑,“譬如說,你喜歡哪種樂器?”

“我不喜歡音樂。”

“又譬如說,你可喜歡雨天。”

“無所謂,我可以備傘。”

“又譬如說,你可有觀察休梅克李維慧星撞木星事件。”

“聽說過,對地球沒影響就不相幹。”

石子歎口氣,“時間已經很晚了。”

“考慮完畢,告訴我。”

石子微笑,“有時限嗎?”

“有是有的。”他心中有數。

限期大概是直至他看到更理想的對象為止。

石子忽然問:“你看中我什麼?”

“你長得漂亮。”

這種讚美誰不愛聽。

“特別是你的眼睛,好像有許多心事,近日我總是無故想到你雙眸,有時正在修機器也會暫停。”

石子有點感動。

“還有,我喜歡你的性情,老板娘與姐夫都說你十分懂得忍讓,對客人和氣,有人上門來隻吃一碗麵你也殷勤招呼,我覺得你會對我親友也一樣好。”

石子訝異,他並不是個粗人,他觀察入微。

“不,”石子謙遜,“我吃軟不吃硬,不識事務不會轉彎,這是我至大缺點。”

“我會,我可以幫你。”

“麥誌明,你是個好人。”

“晚了,不如在這裏睡一宵,我且回父母家借宿。”

“這不大好吧。”

麥誌明坦率地說:“你又沒家,回山上那是何宅的工人宿舍,我想起都替你委屈。”

石子低下頭,十分唏噓,“無功不受祿。”

“你果然有缺點。”

石子也笑了。

“來,我送你。”

回到何宅已經深夜,汽車引擎聲想必騷擾到鄰居,石子有點不好意思,她根本不是這裏的居民,她作息時間同他們不一樣。

抬頭一看,月亮很高很亮,石子想起了家,想起了母親,想起很小很小的時候,坐在母親懷中,由母親把著她握著筆的手,一筆一劃寫“我是一個好寶寶”,畫人的麵孔五官,畫帆船燈塔海水,畫太陽月亮星星。

石子十分心酸。

倘若嫁給麥誌明,馬上可以把母親接出來過安定的生活,為什麼不呢,倘若真的過不下去,不妨離婚。

待她慢慢掙紮出身,母親怕要老了,一切也都來不及了。

時間真是人類最大敵人。

快,速速決定,趁這個暑假,結婚,替母親辦申請來加、成家,接著回學校去讀完全程。

一個人撐了千多個日子已經累了,有主人房不住為什麼要睡在工人房?

這種氣爭給誰看,連石子她都不要看。

她才歎一口氣,天就蒙亮了。

夏季,天亮得早,四五點已露魚肚白。

弄得不好,這個冬天,不知要在何處瑟縮。

快,快下決心。

石子被自己逼得流下淚來。

幸虧此刻她還年輕,一宵不眠視作等閑。

馬利先看見她在園子裏淋玫瑰花。

“石子,石子。”

石子抬起頭,“什麼事?”

“太太昨夜打電話來說,明天上午來看孩子。”

石子隻得應一聲。

馬利吐吐舌頭,“今日我得把製服取出熨好。”

石子不以為意。

在早餐桌上,寫意告訴石子:“媽媽經溫哥華到三藩市辦事,順道來看我們。”

悠然問:“見媽媽,該穿什麼衣服?”

孩子的天性就是這樣,媽媽成天在家,他們把她當老媽子,媽媽不大理會他們,他們把她當貴賓。

再進一步聯想,大人也還不是一樣脾氣。

孩子們非常興奮。

第三個來應征保姆的人給石子很大的意外。

門一打開,隻見一個英俊的金發藍眼年輕人。

石子立刻說:“你弄錯了,我們聘請保姆。”

“我知道,你又沒訂明性別。”

石子答:“我們隻在中文報上刊登廣告。”

“我稍諳中文,願意在華裔家庭居住學習。”

石子訝異得說不出話來,“請進來喝杯茶。”

那年輕人說:“你不會有性別歧視吧?”

“外頭工作真的很難找?”

“皆因我無一技之長。”

石子心驚,她也沒有。

“有沒有想過男性保姆的好處?我孔武有力,可以保護孩子,我駕駛技術高超,還有,我刻苦耐勞。”

“我們得考慮一下。”

“你是這裏的管家?”

“可以這麼說。”

“主人呢?”

石子不想說太多,“有事出去了。”

“我可以試用。”

“我會轉達你的意思。”

年輕人很惆悵,“看情形我又得回到街上去派單張。”

石子驚問:“那是你此刻的工作嗎?”

“正是。”

石子又問:“你的中文自何處學來?”

半晌他說:“我的女友是華裔。”

石子點點頭,“我們會通知你。”

這個家隻有婦孺,怎麼可以放一個男人進來做保姆,此人異想天開,腦筋有毛病。

請走了他,心頭放下一塊大石。

馬利過來加插意見:“若真要請男工人,同時用兩夫妻比較好。”

她把一張電傳交到石子手中。

是上海來鴻。

石子連忙細閱,母親這樣寫:“鞋子等物收到,來人何先生,是你的朋友嗎,彬彬有禮,十分和氣,他並囑我即時寫此便條,交予他回公司電傳給你,好叫你放心,真是周到,我另有信稍遲寄上。”

石子深深感動,沒想到那麼忙碌的何四柱會親力親為,他真的把她當朋友。

馬利問:“家裏有好消息?”

石子點點頭。

馬利說:“我也最希望聽到家人平安喜樂。”

沒想到她倆同病相憐。

馬利又問:“水災離你家近嗎?”

“那不是我家那個省,那叫廣東。”

馬利說:“我在電視新聞中看到災情慘重。”

自在下樓來,斟一杯果汁,對石子說:“彼得海菲的祖父教他騎單輪腳踏車。”

石子一怔,“他打算加入馬戲班?”

“不,但看上去有趣極了。”

“一點實際用途也無。”

“可是祖父整個下午與他耗在一起聊天、練習、吃冰淇淋。”

石子終於說;“我明白。”他希望有人陪。

自在歎口氣,“我們一個親戚也見不到。”

馬利插口:“你們三姐弟已經算好,不少移民人家才得一個孩子,豈非更加孤清。”

自在托著頭,“路加的父親趁暑期教他做木工。”十分沒精打采。

“你媽媽明天要來了。”

“嗬是媽媽,”並不如寫意與悠然般興奮,“總是吵架。”

石子笑,“不會的,你爸不在,一個人吵不起來。”

“明早石子開小巴士去接飛機。”

石子意外,“我去?”

“隻得你有駕駛執照,司機暑期放假。”

“嗬,這樣呀。”

石子也有點好奇,她不介意第一時間看看這位前任何太太真貌。

那天晚上,福臨門有兩桌客人興致特高,坐著不走,石子隻得留下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