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3)

“我明白。”

春池微笑。

話已說完,他準備告辭。

春池有依依不舍的感覺,“可有聯絡電話?”

“有。”他放下名片。

“這次純是為私事來訪嗎?”

“不,我有公事在身,我將往中國為領養兒童情況做一個報告。”

春池一怔,多麼諷剌,一個領養兒長大後做兒童領養調查。

他說:“或者改天我們可以一起喝杯茶。”

春池連忙說:“有空請找我。”

“對,我留意到你的私人計算機還在用窗口軟件。”

“是呀,不用它用什麼?”

他微笑,“窗口的概念早已過時,它的設計太過複雜,學習費時,等於叫我們學懂水力發電原理才可開燈,你應改用爪哇。”

“什麼?”

“今日微型手提電話用的正是爪哇係統,假如使用窗口,電話體積會大如背囊。”

春池駭笑,“真有此事?我還是第一次聽到。”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推門進來,聲音先到:“春池春池,我去了一個計算機器材演講會回來,有驚人一手消息,原來窗口早已過時,我們應改用爪哇。”

春池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林若非問:“有什麼好笑?”

這時,她才發覺室內有陌生人。

春池替他們介紹。

若非緩緩坐下來,預備多談幾句,可惜吳乙新有事,必須先走。

一關上門若非便問:“你的新男友?”

春池笑,“我並沒有新舊男友。”

“他有一雙會笑的眼睛。”

“是又怎怎樣。”

“他也知道爪哇係統?”

“是,我想微軟公司已經頭痛。”

“窗口算複雜,我花了十多小時已懂應用,最可怕的電子遊戲機,手冊如一本字典厚,八十小時之後我仍然每戰每敗。”

若非自口袋掏出遊戲機扔到牆角。

春池知道若非想說的不是這些。

“我還以為你還未起床,原來已經開完會返來。”

話還沒說完,李健文來了。

他捧著一大籃水果,“有一位客人送給我,我一個人哪裏吃得完,願與芳鄰分享。”

他們真好,每次都帶食物給春池。

李健文坐下,“與那位人客說起,中國人真有趣,光是看我們給外國取的名字就知心思:阿美利堅叫美國,英格蘭叫英國,美麗、英氣勃勃,都是溢美之辭,法蘭西叫法國,德意誌叫德國,都十分端莊,自己,叫中國。”

春池微笑。

終於,李健文也說到題上去:“春池,你那英俊的客人是誰?”

春池不想多事,“他已有密友。”

她的兩位芳鄰都露出失望的神情來。

春池拍拍手說:“沒事了吧,我還有工作要趕。”

他們識趣地告辭。

嗯,一雙會笑的眼睛,屬於一個甫見麵便叫她媽媽的年輕人,他千裏來尋找失散的母親。

嗬,世事竟如此複雜。

當年,那個年輕的母親,曾經住在這個單位。

下午,春池出外買了一大束白色百合花,插在水晶瓶,想一想,把瓶子捧到窗台放好。

她輕輕道:“你也曾經倚在窗戶看風景吧,無論你身在何處,請接受這一番心意。”

窗外景觀已完全更改,密密森森高樓大廈如碑林般擋在麵前,猶如一座弧形屏風,根本看不到海港。

再過一年半載,纜車徑也不再存在,將改建為另一座毫無性格的豪宅。

但今日,百合花仍然芬芳。

傍晚,春池到醫院去轉了一趟,回來時,在梯間碰見若非。

“咦,沒出去?”

若非捧著一大疊書,春池定睛一看,書名叫《聯合國簡介》、《兒童安全理事會政綱》……

春池沒好氣,這人可真不會浪費時間。

若非有點尷尬,“我知道是你先看見他。”

春池沒好氣,“對不起,我對此人並無非分之想,隻是普通朋友。”

“真的?”

春池笑,“你放心,不必顧忌。”

“春池,你真大方可愛,換了是別人,不愛也爭,愛也爭,不管三七廿一爭到手再說,沒用,至多擱一旁。”

春池啼笑皆非,“有那樣無聊的人?”

“滿街都是。”

“誰會那樣驚人地荒廢時間精力,對,說來聽聽你研究有何心得。”

“在聯合國辦公,不算高薪。”

春池笑,“你是求才,還是求財?”

“我沒想過歸宿問題,最重要是人物精采。”

春池哼一聲,“我們的歸宿,當然是我們自己,衣食住行全部自理,即使將來退休養老,也絕不求親靠友。”

若非稱讚:“好誌氣,”

“你怎麼看?”

“我渴望戀愛,或是戀愛的感覺,若為著一層樓,一架跑車而放棄戀愛,多麼可惜,不如自己動手解決生活問題,那麼,喜歡愛誰便愛誰。”

春池笑著點頭,“如此慷慨陳詞,可見你收入甚豐。”

“彼此彼此。”

若非喜歡漂亮的男生。

“你呢,春池,說說你的理想對象。”

“一個令我笑的人。”

“在都會中,找財主更加容易。”若非同情春池。

“是,”春池承認:“都會中至多名與利,其它一切,都非常難能可貴。”

若非說:“可是許多人仍然擔心會得少了這兩樣。”

“我有事要做,遲些再與你激辯。”

若非看著她,“我將打電話給吳乙新。”

春池答:“盡管去馬。”

她拱手:“承讓承讓。”

春池不由得嗤一聲笑出來。

第二天早上,她一邊吃早餐一邊看日報。

副刊上有兩個女性撰寫的雜文專欄,取向非常有趣,一個三日兩頭堅持女性必須由男人供養,另一個不時表態她堅決不會照顧男性。

隻是讀者又看得出二人根本沒有對象,不知擔心什麼,所有憧憬及憂慮均屬鏡花水月,非常淒惶。

春池翻到另一頁。

有一格小小啟示:“尋人:請於七○年間居住纜車徑一號租客與港報電子信箱聯絡。”

一看就知道由吳乙新刊登。

措辭十分含蓄,春池認為他做得很好。

電話來了,“對不起,用了你們的地址。”

“沒有關係,況且我不是業主。”

“約好若非一起今晚吃飯,希望你也來。”

春池一怔,林女行動真還敏捷,不知怎地,她拒絕了,“今晚要超時工作。”

“我明日北上,約三天後返來,屆時再聯絡。”

“一路順風。”

醫院有一棘手個案正在等她。

一名十歲男童意外失明,無論如何不接受事實,令人心碎。

他並沒有大吵大鬧,隻是不停問為什麼,最令春池身心疲累的便是這種病人。

下班回到家中,忽然想聽母親的聲音。

“你說一抵達便與我聯絡,難道飛機一飛整個月,剛剛到嗎?”

春池隻是陪笑,母親真有一套,不慍不火。

“我很好很忙,不必牽掛,這裏一天之內發生的事比老家一年還多,十分精采。”

“你們都那樣說,我卻想念你幼時,在家跑來跑去的腳步聲。唉!現在我與你爸終於盼望到多年憧憬的靜寂。”

春池忽然淚盈於睫。

“丘伯母送了一隻金毛尋回幼犬給我們。”

春池精神一振,“那多好。”

“是!家裏多些生氣。”

“媽媽,假期我會回來看你。”

“小心門戶,注意健康,慎交朋友。”

“是是是。”

春池倒在床上。

還沒來得及自省,卻聽見門鈴響。

仍然隻有春池在家,她到樓下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精神奕奕的中年女子,短發、套裝,雙目充滿智能神色。

春池客氣地問:“你找誰?”

她反問:“是你登報找七○年纜車徑住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