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我,是一個朋友,你是老房客之一?”
是她?不,不像,春池直覺十分靈異,這位女士不似受過嚴重創傷。
果然,她說:“我的好朋友在這裏住過。”
“嗬,大家都是為朋友。”
“我叫鍾惠顏,是本市港報的副總編輯。”
“哦!”春池答:“我是港報忠實讀者。”
鍾女士歎口氣,“滄海桑田,現在我明白變遷是怎應一回事了。”
春池急不及待,“請上樓詳談。”
“我想見當事人。”
“他往上海公幹去了,三天後回來。”
“他尋誰?”
“生母。”
鍾女士哎呀一聲,“我一看到廣告就猜想是他,你可知道他生母姓名?”
“餘心一。”
“果然是找心一。”
春池興奮到極點,“請通知他母親前來相會。”
“她移居舊金山,我已與她失去聯絡。”
春池失望地跌坐沙發裏。
鍾女士抬起頭說:“當年有兩個年輕女子住這裏,一個是心一,另一個叫卓羚。”
“卓羚,這名字好熟。”
“她是北美洲唯一華裔著名美術設計師。”
“嘩!她在這裏住過?”
“是!卓羚與我尚有聯絡,隻是各有各忙,已經不複當年無話不說。”
“告訴我。”春池急不及待,“餘心一近況如何?”
“她早已再婚,生活豐足。”
春池鬆口氣,聽她沒有淪落,真是好消息。
鍾女士也問:“尋找生母的年輕人,他是否一個好青年?”
“絕對一表人才,兼有高尚職業。”
鍾女士也放下心頭一塊大石。
她自手提包中取出幾張合照給春池看。
相中人秀麗端莊,這時看,又不大像連春池了。
她輕輕說:“像三姊妹似,你們是第一代經濟與精神都獨立的職業女性吧。”
“不!”鍾女士笑,“在我們之前,還有更能幹的女性。”
“當事人一回來請他立即與港報聯絡。”
“讓我把照片用打印機複製一份。”
鍾女士說:“我幫你。”
她坐到計算機麵前一看,“咦,你仍用窗口?”
春池笑,“應該換爪哇?”
“正是。”
照片複印出來,春池小心收好。
鍾女士告辭。
春池一直送她到門口,依依不舍。
她問:“對港報有意見嗎?”
春池不假思索,“俗世清流,有誠有信。”
鍾惠顏眉開眼笑,“謝謝,謝謝。”
她走了,春池沉靜不來。
她試把吳乙新的身世圖片拚湊起來。
已略有頭緒,他生母在舊金山,今日信息發達,尋人比從前容易。
春池納罕,他們見麵又該說些什麼?
她的世界還容得下他嗎?抑或,母子可維持朋友般關係,而他的生父,又扮演什麼樣角色,他此刻身在問處,為啥無人關心?
春池下樓去找,若非看到她門口釘著一張便條:“有事外遊,稿件絕無拖欠,回來實時聯絡。”
春池訝異,這人去了什麼地方?
她順道打開信箱,取出帳單,還有若非留言。
“春池,我臨時決定隨乙新到上海一行,做他向導,三日即返。”
春池發愣,這樣主動,她自歎弗如,追求快樂,分屬應該,何必理別人怎樣想,春池又釋然。
那天晚上,春池躺床上,雙臂枕在後頸,這樣想:將來,遇到喜歡的人,也得向若非學習,不過,追求異性真是學問,成王敗寇,弄得不好,神經會會跟在人家身後,醜名四播。
第二天一早就到醫院,區醫生來找春池。
“連小姐,有一宗病例需你幫忙,有對夫婦,幾經辛苦成功懷孕,經過超聲波檢查,不幸證實胎兒脊椎外露。”
春池輕輕說:“胎兒尚未出世,不屬我職責。”
“我們隻得你一個駐院心理醫生。”
春池不出聲。
“現在隻有兩個選擇,終止懷孕,以及替胚胎做手術。”
春池問:“父母的意思如何?”
“他們想做胚胎手術。”
春池說:“會導致早產,腦部積水,情況更加複雜,即使勉強可以行走,也不是一個健康的人。”
“正是,母親身體情況欠佳,我亦勸她放棄這項主意。”
“真是一項困難的選擇,無論怎樣做,恐怕都會後悔。”
“在這個案中,我們決定保護母體。”春池輕歎。
凡事不能想太多,否則一個人的理智會燃燒殆盡!
他為什麼不愛我,為何戰爭中生命受到殺戮,他的運氣怎樣會好到這種地步,善人偏偏罹到惡疾。
見過那對夫婦,春池整天情緒低落。
回到家中,開門進去,聽見一聲歎息。
春池脫口問:“誰?”
接著有人在她身後說:“是我。”
一轉身,卻是李健文。
不,歎氣的不是他,莫非……嗬,她終於聽到了。
李健文攔住她,“有一件事請你幫幫眼,給點意見。”
春池不由得微笑,“什麼事?”
他自口袋裏取出兩隻盒子,“這裏有兩副耳環,你來看看。”
春池說:“我對珠寶一無所知。”
“你說哪副順眼就可。”
“是你戴?”春池笑意愈來愈濃。
“不錯。”
“健文,恕我老實講一句,你不戴耳環最清爽。”
“真的?”他十分意外。
“絕對不騙你。”
李健文怔怔地說:“我倒沒想過。”
春池拍拍他肩膀。
“對了,若非明天回來,要請你在酒吧喝一杯,已經囑我訂了子。”
“她與你通過電話?”
“正是。”
卻不理連春池,不知搞什麼鬼。
樓下門鈴響,李健文說:“我的澳洲朋友來了,我們將商量到墨爾本開酒吧。”
這個營地過幾個月就要解散,真得早作打算。
他匆匆去應門。
但那不是李健文的客人,那人找連春池。
一照臉,春池便知道她是誰,春池曾在許多英文雜誌上看過她的照片,讀過她的訪問。
她叫卓羚。
鼎鼎大名的她一點架子也無,滿麵笑容,“你是春池?”她伸手來握,“你已見過我的朋友惠顏,我一接到消息立刻趕來。”
“請進來坐。”
“噫,歲月無情,我想見見那個孩子。”
春池微笑,“他早已長大成人。”
“你是他女朋友?”
“不!”春池否認:“我認識他不久,普通友誼。”
“我已代他在舊金山中英文報刊登尋人啟事。”
“吳乙新知道了,一定很高興。”
“吳乙新,那是他的中文名字?十分別致端莊。”
春池點頭。
“春池,他一出現,請即與我聯絡。”
“你從紐約趕來?”
“不,最近這個月我住在大溪地。”
“嘩。”
卓羚笑,“所以接到惠顏消息,立刻過來。”
春池從來沒接觸過那樣爽快磊落的人,隻覺得年紀與外表都不重要,性格內蘊才最能斷定一個人美醜。
隻見她走到四周圍看一看,“春池,可否托你做一件事。”
“請盡管吩咐好了。”
“老房子拆卸時,請你替我保留一塊磚。”
什麼,這又不是柏林圍牆。
春池笑了,“可以,不成問題。”
“謝謝你。”
這時,她取出小小一個包裏送給春池。
春池意外,“怎麼好意思。”
“還得多多勞駕你呢。”
客人走了以後,春池拆開禮物,原來是一張封麵素描:一個少女寥落地在窗前凝望外邊繁花似錦,春池再三欣賞,愛不釋手。
那麼多阿姨等著想見吳乙新,一定叫他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