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的工夫,卜留刀劍插滿一身,看上去活像一隻刺蝟。眾人驚駭欲絕,見他撞來,紛紛躲開。卜留騙術失效,停下步子,哈哈大笑,身子晃了一晃,丁零當啷,身上的刀劍掉落一地。
石、卜二人左衝右突,打得鹽幫弟子一敗塗地。王子昆見勢不妙,抬頭發出一聲尖嘯。牆頭屋頂,應聲冒出數十個人頭,均是手挽連弩,箭頭閃閃發亮。
不及發箭,忽聽二聲低嘯,蘭追大袖飛舞,縱身而起,仿佛白雲出岫,輕飄飄向上竄升。弩手們吃了一驚,扣動弩機,百箭齊發。蘭追不閃不讓,抽出白傘,刷地撐開,五指撚動傘柄,傘麵嗚嗚急轉。弩箭射中傘麵,登時四麵彈開。蘭追借著風勢上升,眾弩手還沒還過神來,白影翩翩,已到牆頭。蘭追揮舞白傘,帶起無儔狂風,隻一掃,便有一個弩手栽下牆頭,再一轉身,傘麵向一頂,一個弩手身不由主,貼在傘麵之上,隨著白傘旋轉。他的嘴裏哇哇大叫,身子卻是停不下來,忽地撞上另一名弩手,兩人前胸貼著後背,隨著白傘飛快向前,隻聽篤篤連聲,先後黏住五人。七個人連成一字長蛇,但隨白傘一揮,逶迤摔下牆頭,一個個頭暈目眩、胸悶欲嘔。
杜酉陽不勝駭然,雙臂一展,想要縱身上牆。冷不防玄影晃動,沐含冰攔在前麵,笑嘻嘻說道:“杜鹽使,之前勝負未分,咱們接著再打。”
杜酉陽一言不發,雙爪齊出。沐含冰嘻嘻一笑,上身擰轉,下身不動,腰軟無骨,向後大力一擺,整個人像是一條鞭子,抖了一個大大的鞭花,淩空轉了一圈,右掌刷地掃向杜酉陽的小腹。
杜酉陽慌忙後退,爪子下沉,扣向沐含冰的手腕,忽聽沐含冰輕輕發笑,手臂忽左忽右地扭了兩下,仿佛毒蛇昂首,嗖地穿過爪勢,拍向杜酉陽的麵門。
杜酉陽但覺寒風拂麵,所過肌膚麻痹,嚇得他一口氣退出數丈,仍覺麵孔麻木、腦子昏沉,忙運內力化解沐含冰的奇功。
淳於英手持短戟,與卜留鬥在了一起。他見過胖子厲害,心想此人縱有奇功,也練不到眼睛,當下揮舞短戟,招招不離卜留的雙眼。卜留笑笑嘻嘻,扭頭避開短戟,甩著兩個膀子,向著前麵橫衝直撞。
淳於英戟法高妙,罕有敵手,誰知道遇上這個怪傑,一身肥肉就是武器,砍不破,剌不穿,綿綿軟軟,吸附萬物。淳於英大為忌憚,一麵擇機攻他雙目,一麵躲躲閃閃。卜留一旦揮手出擊,他又移開短戟,狼狽跳開。
孟飛燕攔住了石穿,醜女二話不說,劈頭就是一拳。石穿自命豪雄,見她女流之輩,全不放在心上,漫不經意地舉手一擋,噗的一聲,拳頭擊中手臂。石穿隻覺對方的拳頭上傳來一股綿軟之力,穿透護體神功,直衝筋絡骨骸。
石穿半身皆麻,不由大吃一驚,不及細想,孟飛燕第二拳又飄然打來,無聲無息,也無一絲拳風。石穿不敢怠慢,後退一步,馬步微沉,左拳呼地向前送出。兩人拳頭相接,均是渾身一震,石穿隻覺一股綿勁如毒蛇鑽來,幾乎衝亂了氣血。他大喝一聲,真氣流遍全身,塊塊肌肉墳起,撐破衣衫,飽綻而出。
他運氣逼出綿勁,定眼看去,孟飛燕也後退了一步,醜臉漲紅發紫,齙牙越發凸出。石穿心知她接了一記“大開山拳”,周流石勁入體一定也不好受。正想出擊,忽聽秋濤叫道:“石師弟當心,她是九華楚家的弟子。”
石穿心頭一動,向孟飛燕叫道:“楚空山是你什麼人?”孟飛燕深吸一口氣,調勻呼吸,正色說道:“那是家師。”石穿盯著她啞然失笑:“這麼說,你剛才的拳法是‘憐香拳’了?”
“是又怎樣?”孟飛燕冷冷答道。
“有意思。”石穿放聲大笑,“早聽說九華楚家,不愛美人,就愛名花。楚空山一定吃錯了藥,要不然,怎麼會收了你這個醜八怪當徒弟?”
相貌醜陋,本是孟飛燕心中至痛,聞言登時暴怒,破口罵道:“黑殺才,我是醜八怪,你就是醜九怪,醜十怪,醜十八怪……”—麵罵,一麵揮拳打出,她身子肥壯,出拳卻靈動飄逸,輕如拂柳采花,巧如穿針引線,勁力含而不吐,大是風流蘊藉。這拳法若由美人使來,一定曼妙動人,伹由孟飛燕使出,好比張飛繡花、牛嚼牡丹,不但滑稽透頂,更是大煞風景。
石穿雖覺好笑,可也不敢大意,當了以“大開山拳”應對。這一路拳法剛猛出奇,拳中的“周流石勁”所過摧破。兩人拳勢未交,孟飛燕水桶似的腰身大力一扭,右拳向左一勾,泄去了石穿的拳勁,左手圈轉向下,啪的一聲拍中了石穿的手腕。掌力直透脈門,石穿半身發麻,倉皇收手後退,冷不防孟飛燕碎步趕上,左腳忽起,勾住了他的左腳足頸。
石穿氣貫下盤,右手一招“橫攬三山”,掃向孟飛燕的麵門。誰知孟飛燕向後一仰,貼地滑出,不但躲過了石穿的一掃,全身之重都加在了他的左腳之上。石穿隻覺大力湧來,有如怪蟒纏繞,以他下盤之穩,也不由馬步動搖,當下大吼一聲,翻身跳開丈許,落地時定眼一看,孟飛燕小心翼翼地收回左腳,就仿佛腳下麵藏了一隻螞蟻,稍不留意,就會踩死。石穿心念一閃,衝口而出:“惜玉步?”跟著大為懊惱:“是了,迎製L們既會‘憐香拳’,一定也會‘惜玉步’。城主說過,這兩門功夫以柔勝剛、以弱勝強,練到絕頂地步,是我‘大開山拳’的克星。”想到這兒,收起輕敵之心,大喝一聲,拳腳齊出。
他之前因為對方乃女流之輩,故而留有餘力,這時全力出手,大有山崩海決之勢。“憐香拳”和“惜玉步”本是第一流的內家拳法,尋常外家高手遇上,無不縛手縛腳。可是石穿一身奇功登峰造極,剛猛之極,反生柔勁,拳腳力道十足,餘勁連綿不已。孟飛燕縱有“鐵木神功”護體,連接數拳,也覺髒腑震動,筋骨欲碎。
正感吃力,忽聽啪的一聲,暗啞古怪。聞所未聞,孟飛燕不由得掃眼看去,但見秋濤手中的黏土化為了一條軟棍,上下翻飛,左右呼應,打得王子昆幾乎抬不起頭,突然泥棍掃中鐵拐,又是聲怪響。年子昆應聲一震,拐杖幾乎脫手,冷不防泥棍的另_頭有如餓虎擺尾,嗖地掃了過來,他急急仰身向後,想要避開來棍,誰知泥棍隨他後仰之勢拉長變細,仍是不離他的麵門左右。
王子昆百忙之中,鐵拐著地一撐,奮力向後跳開。這時間,他隻覺手裏一緊,泥棍有如一條蟒蛇,牢牢纏住了鐵拐的中央。
王子昆勢子用老,後力不濟,隻覺虎口一熱,鐵拐嗖地脫手。他唯恐秋濤追擊,順勢躺倒在地,骨碌碌一陣翻滾,站起來時,灰頭土臉,狼狽十足。定眼看去,秋濤一手挽著軟棍,一手拎著鐵拐,笑嘻嘻說道:“王鹽使,還給你。”一揮手,鐵拐迎麵飛來,王子昆順手接過,一張老臉變成了醬紫顏色。
孟飛燕不勝心驚,再看杜酉陽、淳於英,均是處在下風,對手瀟灑寫意,儼然未盡全力。至於牆上的弩手,一個也沒留下,蘭追站在簷角,冷冷看著下方。更別說天、火二主還未出手,站在—邊,高深莫測。
孟飛燕權衡形勢,越想越驚,心神稍稍一亂,石穿乘虛而入,拳如流星,直奔她的麵門。孟飛燕忙使一招“拂柳揚花”,右手五指並攏,自下斜斜挑出,掃中了石穿的“太淵穴。”
柔勁入體,黑大漢手臂一震,拳勢稍稍偏出。孟飛燕扭腰擺臀,晃身向後,為了將這一招的意境使足,她一麵後退,一麵做出弱柳迎風的姿勢,但在旁人看來,與其說是弱柳,不如說是水牛,如其說是迎風,不如說是發瘋。樂之揚一邊瞧著,忍不住哈哈大笑。
孟飛燕聽見矣聲,惡狠狠瞪了樂之揚—眼’她盡管撥開了石穿一拳,但也沒能化解對方的拳勁,手背直到肩頭’仍是不勝酸痛,忽見石穿作勢技當下暴喝一聲:“住手!”
“怎麼?”石穿一愣。但見孟飛燕瞪圓小眼,咬一咬牙,大聲說:“罷了,今天本幫認栽。”
眾鹽使應聲一驚,擺脫對手,站到一起,王子昆大皺眉頭:“孟鹽使,你說這話,不是長了他人的威風嗎?”孟飛燕看他一眼,苦笑道:“王老,你有勝算麼?”王子昆一愣,孟飛燕目光所過,其他兩個鹽使也低下頭去。
“幫主大仇,不共戴天。”孟飛燕抬起頭來,神色悲憤,“今天我們輸了,不等於鹽幫輸了。從今往後,鹽幫西城,勢不兩立,本幫三十萬弟子,縱然一個不留,也要報此大仇。”
這一番話刻毒甚深,西城眾人隻覺心驚。秋濤收起白泥軟棍,訝然道:“孟鹽使何來此言?勝敗乃兵家常事,令幫主不過較技敗北,輸給我蘇師弟。鹽幫弟子三十萬,遍及天涯海角,難道說,連這點兒氣量也沒有嗎?”
眾鹽使對望一眼,淳於英沉聲道:“地母娘娘,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知道什麼?”秋濤見他神氣,隱覺不妙,“我隻知道,蘇師弟與齊幫主較量武功,蘇師弟勝了一招,令幫主受了一點兒小傷。”“小傷?”王子昆咬了咬牙,“有膽的,跟我來!”說完轉身就走。
西城眾人麵麵相對,均是遲疑,忽聽有人說:“無妨,跟著他去。”說話的正是天部之主萬繩,他從暗影中走出,漫步跟在王子昆後麵。
八部之中,萬繩年紀最長,資曆最老,其他六部之主為他馬首是瞻,見狀紛紛跟了上去。
四大鹽使當先帶路,穿過一道月門,忽然聽見號哭之聲。眾人抬眼望去,前方設了一座靈堂,滿堂縞素,幾個婦人正跪在靈前號哭。
秋濤隻覺心驚肉跳,走到堂前,定睛望去,堂上的神主寫道:“鹽幫第十二代幫主齊浩鼎之位!”登時雷震一驚,衝口而出:“什麼,齊浩鼎死了……”
眾人均是駭然,過了半晌,萬繩才問“齊浩鼎怎麼死的?”王子昆冷冷說道:“幫主受傷回來,躺了一天一夜,今早寅時歸的西。”萬繩皺了皺眉,說道:“無怪你們頭纏白布,該是為齊浩鼎戴孝吧,也無怪我一報名號,你們就狠下毒手,原來是為齊浩鼎報仇?”
王午昆冷哼一聲,說道:“你知道就好。”
“敢問一句。”萬繩也不動氣,“蘇乘光還活著嗎?”
四大鹽使對望一眼,杜酉陽說道:“他還活著,但殺人償命,他殺了幫主,就要抵命。”
石穿忍不住叫道:“他在哪兒?”四大鹽使還沒回答,就聽靈堂裏一個懶洋洋的聲音說道:“我在這兒呢!”眾人應聲驚異,紛紛走進靈堂,但見靈堂左側放著大大的木籠,籠子裏又有一個精鋼鍛造的鐵籠,鐵籠裏坐了一個黑衣男子。八個鹽幫弟子,分從四麵圍住,手中弩箭,對準籠中之人。
黑衣男子看見眾本,徐徐站起身來,笑嘻嘻說道:“萬師兄、秋師姐,還有各位同門,有勞,有勞。”
他說話之時,樂之揚仔細打量,此人三十出頭,瘦削剽悍,儀表堂堂,濃眉下一雙眼睛凜凜如電,可是一笑起來,眉梢口角,卻又透出幾分俏皮。
眾人見他模樣,均是大皺眉頭,石穿對他看了又看,驀地一聲大吼:“蘇乘光,你搗什麼鬼?”
“是呀,是呀。”卜留也說,“這兩個紙糊的籠子,也能困得住你嗎?”
鹽幫眾人均有怒容,王子昆“哼”了一聲,厲聲說:“紙糊的籠子?哼,大言不慚。”
“各位同門見笑了!”蘇乘光笑了笑,漫不經意地說,“實不相瞞,這籠子是我自己進來的。”眾人一聽,各各驚訝,秋濤忍不住說:“蘇師弟,這倒是怎麼一回事?”
蘇乘光攤開雙手,麵露苦相:“我跟人打賭輸了,隻好來‘有味莊’送死。萬師兄、秋師姐,你們的好意我領了,但輸了就是輸了,蘇某生平從不賴賬。”秋濤一聽,大感頭痛。西城八部之主,天部萬繩年長多智,少言寡語;地部秋濤和氣能容,深受眾人擁戴;水部沐含冰性子詼諧,但也不失大體;火部周烈中規中矩、見事明白;風部蘭追天高雲淡,世事不縈於懷。這五人行事,向來少有差池。除此之外,剩下的三人一個比一個麻煩。山不離澤,山部石穿性情魯莽,澤部卜留皮裏陽秋,這兩個人混在一起,無風要起三尺浪,見樹也要踢三腳,若不鬧出動靜,心裏便不舒服。這也罷了,最叫人頭痛還是這個雷部蘇乘光,十處打鑼,九處有他。山澤二主縱然胡鬧,多是小打小鬧,蘇乘光天性好賭,武功奇高,不鬧事則已,—鬧起來,就是驚天動地的大事。比方說,他才來京師幾天,就打死了鹽幫之主齊浩鼎。
私鹽販賣,自古有之,宋朝之時漸成幫派,到了元朝,已是天下無二的大幫。張士誠賴以起事的泰州鹽幫,當年也不過是鹽幫的一個分舵。陳友諒、明玉珍、方國珍乃至於朱元療起事,都曾受過鹽幫的資助。
朱元璋深知鹽幫之能,立國以後,大肆鎮壓。鹽幫幾度離散,但始終不曾消滅。究其原因,大明承襲前朝鹽政,依舊食鹽官賣,官鹽價格虛高,販賣私鹽有利可圖。鹽幫弟子為了獲利,前仆後繼,永遠不乏其人。朱元璋一番打壓下來,各地鹽幫為求生存,紛紛守望相助,連成一氣。齊浩鼎之前的鹽幫之主,大多虛有其名,並無真正權威。齊浩鼎當上幫主以後,籠絡各地鹽梟,任命分堂之主,‘調發私鹽,以賤補貴,流通全國各省。短短二十年間,鹽幫不但未曾滅亡,反而更加壯大,弟子多達三十蘇,然而製度嚴密、處事隱蔽,艇縱有所覺,但也無可奈何。鹽幫規模龐大,江湖各門各派,均要退讓三分。蓋因鹽幫為求隱蔽,極少主動挑事,可一旦結怨,便如附骨之蛆,死纏爛打,不鬧到對方家破人亡決不罷休。加上弟子眾多,傷他幾個首腦,也撼動不了鹽幫的根基,反而招來更慘烈的報複。齊浩鼎身為一幫之主,權勢之大,傾動江湖,甚至將總堂設在了京城腳下。蘇乘光將其打死,無異於把天也捅了一個窟窿。
萬繩、秋濤明白這個道理,心中均是暗暗發愁。秋濤問道:“蘇師弟,上一次見麵,你隻說齊浩鼎受了小傷,怎麼過了兩天,他就死了?”
“我他娘的也納悶呢!”蘇乘光微微苦笑,“想是這姓齊的太不濟事,自個犯病死了鹽幫眾人聽了這話,無不破口大罵。
“蘇師弟。”萬繩沉吟道,“事關重大,你把前因後果細說一遍,如何遇上齊幫主,又如何傷了他,你又如何自投羅網?從頭到尾,一個字兒也不要漏掉。”
“那可就說來話長了。”蘇乘光咂了咂嘴,笑嘻嘻說道,“萬師兄,皇帝不差餓兵,說話之前,賞一點兒酒給我潤一潤嗓子吧?”他闖下了大禍,還有諸多要求。鹽幫弟子怒不可遏,西部一行也是哭笑不得。沐含冰從腰間摘下一個葫蘆,扔進籠子說:“省著點兒,喝光了就沒了。”蘇乘光拔開塞子,咕嘟嘟喝了兩口,讚道:“好酒,好酒,還是沐師兄心疼師弟,知道畨酒過來。”沐含冰啐了一口,說道:“酒也喝了,還不快說。”
蘇乘光笑了笑,說道:“那是三天之前,我剛到京城不久,閑著沒事,去城北一間賭坊裏賭了兩把。”秋濤臉一沉,說道:“蘇師弟,你怎麼又去賭坊?忘了城主說的話麼?”
“忘倒沒忘,就是手癢。”蘇乘光滿不在乎,笑笑嘻嘻,“當時恰好路過,看見招牌上那個‘賭’字,就覺頭腦一熱,什麼也顧不上了,還過神來,已經到了賭桌旁邊。唉,既來之,則安之,盡管心中有愧,也隻好坐了下來。”
“我呸!”石穿啐了一口,“去你娘的心中有愧,心中有鬼還差不多。”
蘇乘光哈哈大笑,也不辯解,接著說道也是合當有事,才抹了兩把牌九,就聽後麵院子裏傳來女子的哭聲。我聽得淒慘,上去一看,卻見兩個賭坊夥計,正在打罵一個少女。那女子哭哭啼啼,遍體鱗傷,我一時義憤,上前分開兩方,詢問發生何事。原來,這女子的父親欠了賭債,把女兒押給賭坊,自己無臉見人,跳長江死了。賭坊按賭約捉了女兒;打算賣到青樓裏抵債,誰想這女子抵死不從,結果招來了一頓毒打。
“我見她性情剛烈,進了青樓一定受罪,於是就想給她贖身。我問賭坊主人要多少銀子放人,不想那老小子故意刁難,一張嘴就千兩銀子。”
“三千兩?”石穿一跳三尺,怒氣衝衝,“三千兩銀子,給他打一副銀棺材還差不多。”
“對呀!”蘇乘光把手一拍,“老石你也知道,我窮鬼一個,別說三千兩,身上有十兩銀子就不錯了。”
秋濤歎道:“誰叫你這麼好賭?金山銀山,也叫你輸光了。”蘇乘光笑而不語,萬繩卻搖了搖頭,說道:“秋師妹,乘光好賭,但未必會輸。他的錢也大多用在了別處。”
秋濤一愣:“用在哪兒?”萬繩淡淡說道:“去年黃河決堤,有人運了一萬擔糧食,賑濟了豫東難民。三年前魯南蝗災,百姓流離失所,有人從蘇北運了三百車穀米,賑濟了當地的饑民。”眾人望著蘇乘光,心中各個驚奇,不想此人吊兒郎當,竟有如此善舉。王子昆大聲說:“姓萬的,當我們是蠢材麼?這樣的謊話誰會相信?賑災自有朝廷,哪兒輪得到這姓蘇的收買人心?”蘇乘光哈哈笑道:“說的是,萬師兄說笑話兒呢。誰若當真,誰就是傻子。”他見萬繩還要再說,忙一擺手,岔開話題,“那天我銀兩不多,想來想去,想到一個法子,你們猜是什麼?”
“我知道。”石穿粗聲粗氣地說,“京城裏遍地王侯,你一定偷了一票。”
“胡扯。”蘇乘光兩眼一翻;“鼠竊狗偷,豈是蘇某人的所為?”卜留道:“不是偷,那就是搶了。”
蘇乘光還是搖頭,眾人望著他,一時猜測不透,忽聽有人笑道:“賭坊裏有的是銀子,與其偷啊搶啊,不如就地取材,技能湊齊銀子,又能教訓一下這個混賬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