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憐影默不作聲,伸手把他脈門,忽地皺眉說道:“奇怪,你的血氣怎麼還是如此混亂?”
樂之揚凝神內視,中掌之處隱隱作痛,回想方才的所為,頗有幾分凶險。他硬接“伏虎功”,逆氣化解了若幹掌力,加上氣血逆行、穴位不定,趙見淮連環三指也是無功。饒是如此,血肉之軀連受重擊、大大受損,內傷牽動逆氣,幾乎慘遭大劫。
意想及此,樂之揚問道:“水姑娘,你有什麼打算?”水影歎道:“這兒是待不了啦,為今之計,隻好去找家師。”
“秋前輩在哪兒?”樂之揚想起來意,忍不住發問。
水憐影目光閃動,答非所問:“樂公子,你找家師,到底所為何事?”樂之揚歎道:“我有一件生死攸關的大事,須找秋前輩,托她引薦梁城主。”
水憐影微露訝色,蓮航忍不住譏諷:“你不是西城少主麼?自己的師父還要別人引薦?"
樂之揚訕訕撓頭,水憐影卻說:“蓮航,城主之事,豈可玩笑。樂公子先前所說,不過權宜之計,此間說,此間了,日後也不要再提了。
蓮航吐一吐舌頭,笑道:“我不說就是了。”水憐影又說:“家師行蹤飄忽,現在何處,我也不知,但本派之間,常以暗記聯絡。隻要家師留下暗記,順藤摸瓜,就能找到。”
樂之揚大喜過望,忙說:“事不宜遲,咱們馬上出發。”三女麵麵相對,嵐耘問道:“樂公子,你的傷沒事了麼?”
“好得很。”樂之揚伸手伸腳.“上山打得老虎,下海踢得王八,姑娘要是不信,我背著你到紫禁城走一遭?”
嵐耘臉皮子薄,聞言紅透耳根,蓮航卻說:“大言不慚,去紫禁城幹什麼?”樂之揚笑道:“種蓮花啊。”蓮航怪道:“幹嗎在紫禁城種蓮花?”
“紫禁城裏風水好啊!”樂之揚一本正經地說,“開花的時候,蓮心裏長出個小女娃娃,因蓮而生,故叫蓮航,牙尖嘴利的不是好人。"
“你才不是好人!”蓮航揮拳要打,拳到半途,忽又想起樂之揚的傷勢,一時高舉粉拳,拿不定主意是否落下。樂之揚見狀,哈哈大笑。蓮航恨得牙癢,正想大聲嗬斥,忽聽水憐影說進:“蓮航,大敵當前,不要胡鬧。”抱起貓兒徑自出門,其他三人慌忙跟上。
水廳之外,鹽幫的船隻三三兩兩,看見四人,紛紛聚攏。蓮航忍不住罵道:“這些討厭鬼,真真陰魂不散。”
嵐耘也發愁說:“這下糟了,水路走不了啦:水憐影想了想,說道:“水路不通,就走陸路,馬廄裏不是有馬麼?”
四人前往馬廄,路上經過花圃,水憐影忽地停下,找到一株半人來高的灌木。葉子細小如星,莖幹上長滿了密密層層的尖刺,枝條向下垂掛,長滿了金黃色的果子,大小有如金橘,甚是光亮悅目。
水憐影用手帕襄住右手1深入刺叢,摘下幾個果子。嵐耘忍不住問道:“小姐,你采‘姻緣果’幹嗎?”水憐影走出花圃,笑道:“此間如果被毀,也好留些種子。”斑耘聞言,神色微微一黯。樂之揚小聲問蓮航:“這是什麼果子?”
“這是金玉果。”蓮航低聲說道,“除了這兒和西城,天下再無第三個地方生長。你別看果皮金黃,裏麵的種子卻是瑩白如玉,古詩裏說:‘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金玉果金皮玉瓤,正合詩中意境,故而也叫‘姻緣果’。”
說話間,走近馬廄,眾人忽然聞到一股血腥味,嵐耘叫聲“不好",趕到馬廄,但見馬匹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均是頭開腦裂、一擊斃命。
眾人無不心驚,嵐耘素日養馬,見狀流下淚來。水憐影歎一口氣,撫摸她的秀發,柔聲說:“別難過了,馬兒走得快,也沒受多少痛苦。”
蓮航憤然道:“這些鹽販子真可惡,連馬兒也不放過。”樂之揚歎道:"他們封堵水路、殺死馬匹,無非畫地為牢,要將我們困在這裏。”
“沒那麼容易。”水憐影目透怒意:“沒有馬匹,那就步行。”眾人精神一振,樂之揚拍手笑道:“正該如此。”
步行出門,走了百步,忽見前方林子中有人探頭探腦,看見四人,忙又縮回頭去。
樂之揚心生警覺,一揚手,飛雪撲啦啦竄上天去,到了林子上方,不住盤旋繞圈兒,樂之揚辨識鷹語,說道:“不好,前邊林子裏有……”
話沒說完,林中“咻”地飛出一支羽箭,飛雪略略一閃,讓過羽箭,忽地收起翅膀,閃電般衝進林子。
忽然間,林中響起一聲長長的慘叫,白影連連閃動,飛雪衝天而起,身後跟著數支羽箭。
白隼十分了得,儼然渾身是眼,竟在亂箭喑器中任怠穿梭,―口氣飛到百尺高處,羽箭、暗器紛紛下落,它卻悠悠閑閑地繞了一個大圈,穩穩落在樂之揚的手背,眾人定眼一看,飛雪右爪之間攥著一隻血淋淋的人耳。
“好鳥兒。”蓮航歡喜道,“嵐耘姐,它可為你的馬兒報了仇啦。"這時林中鼓噪起來,衝出一百多人,均是提刀弄槍。有人高叫:“直娘賊,鳥畜生抓掉了鄭老弟的耳朵,快,拿住這些狗男女,一個也別放過。”一邊叫,一邊追趕過來。
四人轉身就走,剛到水榭前方,趙見淮又帶人衝了出來。樂之揚左右看看,大聲說:“跟我來。”說著奔向湖岸,這時幾個鹽幫弟子奔近,嵐耘抓起鐵蓮子反手擲出。
那幾人慘哼摔倒,後方追兵大怒,張弓布弩,正要發箭,趙見淮一步趕到,揮掌打落弓弩,邛道:“射你娘麼?射死了他們,誰去換錢長老?”
趁著對方投鼠忌器,四人沿著湖岸飛奔,不久人煙繁盛,到了湖畔長街。樂之揚回頭望去,鹽幫弟子紛紛停步,猶豫不前。蓮航怪道:“他們怎麼不追了?”
樂之揚笑道:“這兒可是京城,大庭廣眾之下,他們不敢胡來。”蓮肮大喜,回頭扮個鬼臉,氣得對方暴跳如雷。
湖邊遊人甚多,走了一百餘步,蓮航回頭又瞧,忽道:“奇怪鹽販子不見了。”
樂之揚應聲回頭,果然不見了敵人,心中不由大為納悶:鹽幫宗旨“人犯我一尺,我犯人一丈”。知難而退,不似他們的作為。
正想著,心頭一動,忽生警覺。長街上人煙稠密,聲響紛紜,但他“靈感”在身,洪聲異響均能知覺,一應腳步雜遝、衣袂拂動,均是一絲不落,傳入他的耳朵。
樂之揚側耳聆聽,忽地拉扯嵐耘,低聲說:“小心那個磨刀的……”嵐耘順著他手指看去,一個磨刀匠挑著擔子迎麵走來,年過四旬,土裏土氣,擔子左邊挑著竹筐,右邊捆著一方磨刀的砂石。
嵐耘不解其意,待要詢問,蓮航搶先說:“不就是磨刀的麼?有什麼好擔心的?”樂之揚道:“他的步子不對。”拔転問道:“怎麼不對?”
“節奏不對。"樂之揚頓了頓,“常人走路,大多隨意,這人每走一步,都是深思熟慮。"
蓮航“嗤”的一笑,說道:“又胡說了,從腳步聲也能聽出心事麼?那你聽一聽我的,看我心裏想些什麼……”正說著,磨刀匠穿過人群,走到近前,忽然身子一偏,扁擔打橫,儼然站立不穩,直直撞向蓮航的肩頭。
這一下來勢突兀,又在稠人廣眾之間,蓮航梓不及防,竟而忘了躲閃。樂之揚眼疾手快,扣住她的手臂,大力一拽,橫拖半尺,扁擔擦過肩頭,火辣辣一陣疼痛。蓮航不及細想,扁擔左邊的竹筐淩空一甩,流星趕月一般撞向嵐耘。
嵐耘向後一跳,躲開竹筐撞擊,抓起花鋤啄向磨刀匠。磨刀匠右手一翻,多了一把菜刀,當啷擋住鐵鋤。這時蓮航趕來,揮掌拍向他的左脅。磨刀匠左手一揮,又多了一把剪刀,一開一合,鉸向少女白生生的手掌。
蓮航急急縮手,飛腳便踢。磨刀匠不慌不忙,磨刀石向前一甩,蓮航踢中石塊,腳趾傳來一陣劇痛。
二女左右夾擊,磨刀匠左刀右剪,應付自如,肩上的擔子忽而在左,忽而在右,左右盤旋,上下翻飛,勢如兩麵盾牌,在攔住對手。二女使盡解數,也難以占到上風。
樂之揚一邊掠陣,但見磨刀匠招式繁雜,節奏卻很清楚,當下拔出玉笛,正想上前,忽聽軲轆聲響,衝出一個男子,上身赤裸,手推雙輪小車,頭也不抬,直愣愣撞了過來。
樂之揚心中暗罵,拉著水憐影退到一邊,不料推車人大喝一聲,雙手舉起小車,向著二人橫掃過來。嵐耘回眼看見,丟下磨刀匠,攻向推車人身後。
那人哈哈一笑,掄起車子迎上鋤頭,的一聲,小車破碎,木肩橫飛,一根木刺紮入嵐耘的手臂,血如泉湧,頓時染紅衣袖。
嵐耘咬牙忍痛,揮鋤猛攻。推車人抓起兩隻車輪,舞得呼呼生風,鋤頭撞上車輪,發出叮當之聲,原來,兩隻車輪竟是鐵鑄。
鐵輪劈頭蓋腦,嵐耘招架不住,正驚慌,光亮一閃,真剛劍從旁挑來,叮的一聲,競削斷了鐵輪的車輻。
推車人忌憚劍鋒,閃身後退。樂之揚趁勢而進,左手玉笛一揮,撥中一隻鐵輪。推車人虎口發熱,車輪向右甩出,撞向磨刀匠的扁擔。
磨刀匠吃了一驚,用起擔子,想要擋住鐵輪,冷不防劍光閃過,挑擔的繩子斷成兩截,磨刀石嗖地飛出,直奔推車人的胸膛。
推車人破口大罵,舉起鐵輪,砸碎石塊。磨刀匠丟了石頭,擔子失去平衡,隻好丟下扁擔,瞪著樂之揚一臉怒氣。
樂之揚麵朝二人,大聲叫道:“蓮航、嵐耘,你們帶小姐先走……”水憐影一怔,不及多說,兩個丫鬟一左一右,扶著她向前飛奔。才跑數步,身後呼喝聲起,水憐影回頭望去,刀光輪影,將樂之揚籠罩在內。
忽聽嵐耘發出一聲慘哼,水憐影轉眼看去,嵐耘肩頭染血,對麵多了一個賣宮扇的婦人。婦人年約四旬,眉眼生春,雙手揮舞宮扇,勢如野雲飄飛。蓮航縱身欲上,婦人咯咯一笑,雙手一揚,兩把宮扇脫手飛出,飄雲閃電,快不可言。
蓮航隻恐有詐,擰身躲開。宮扇勢如飛鳥,滴溜溜轉了一圈,又回到婦人手裏,齊齊向前一揮,掀起一股香風。
嵐耘正當風頭,嗅到香氣,忽覺頭昏,她心中咯噔一下,叫聲“有毒”,人已癱軟下去。
蓮航看得發呆,忽覺身後狂風大作,她不及回頭,反手一掌掃出,手掌所及,碰到了一個軟綿綿、滑膩膩的東西,轉眼一瞧,竟是一條花斑大蟒,蛇口怒張,衝著她啦噝吐芯。
蓮航武功再髙,也是女子,乍見蛇蟲.魂飛魄散,一時腦中空空,什麼武功也想不起來。
弄蛇的是個老者,打一聲呼哨,大蟒疾如狂風,將蓮航纏繞幾圈。
少女神魂歸竅,用力掙紮,可是無濟於事,老者一指點中了她的“五樞穴”,蓮肮摔倒在地,尖聲大叫:“小姐,快逃……”
水憐影懷抱白貓,如癡如怔,弄蛇人呷呷怪笑,反手入袖,又抓出一條殷紅如血的赤鏈蛇,蛇頭向前一送^湊到女子眼前。
水憐影仍是不動,瞪大雙目,凝注蛇眼。說也奇怪,赤鏈蛇對上她的目光,忽地凶焰大減,收牙吐舌,意似困惑。
弄蛇老者莫名所以,心中焦躁起來,發出噝噝嘯聲,激起毒蛇凶性。毒蛇應聲昂頭,方要出擊,忽地血光迸閃,坨頭掉在地上,真剛劍斬斷蟲蛇,順勢而下,削去了老者一根手指。
老者淒聲慘叫,退入人群。水憐影鬆了一口氣,回頭看去,樂之揚臉色蒼白,大口喘氣,水憐影心頭一沉,忍不住問道:“你受傷了?”
樂之揚微微搖頭,轉眼望去,一個男子抓著蓮航正向後退。
他縱身上前,舉劍便刺,不意微風吹來,異香撲鼻,樂之揚腦子一空,手腳發軟,當即反手揮劍,嗤的一聲,剖開一把宮扇,扇後的婦人不意迷香無功,神氣不勝愕然,樂之揚左腳突起,正中她的小腹,婦人坐倒在地,臉上一片血紅。
樂之揚頭昏腦漲,掃眼望去,四周人影憧憧,蓮航早已不知去向。他心往下沉,忽又想起水憐影,回頭看去,一個屠夫越眾而出,右手握著尖刀,左手抓向水憐影的衣襟。
樂之揚救援不及,正覺焦急,忽聽一聲貓叫,水憐影的懷裏躥起一團白影,閃電般撲在屠夫臉上。那人慘叫一聲,左手縮回,拚命抓向臉上的白貓。
慘叫聲中,白貓忽地跳開,屠夫滿臉爪痕、深可見骨,一隻眼珠脫出眼眶,血淋淋掛在臉上。他不勝其苦,丟了尖刀,倒在地上痛苦翻滾。
北落師門一擊得手,回到主人肩上,身如彎弓,頸毛如箭,藍汪汪的眼珠迸射凶光。
樂之揚望著白貓,不勝驚喜,這時人影晃動,推車人和磨刀匠雙雙趕來,撲向女子。樂之揚大喝一聲,使一招“天元式",平平一劍,刺向磨刀匠的腰腹。
磨刀匠識得厲害,正要向後跳開,不意狂風壓頂,飛雪撲了下來。磨刀匠慌忙舉刀護頭,這麼顧此失彼,真剛劍乘虛而入,刺中了他的小腹,劍尖順勢而下,又在大腿上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磨刀匠失聲慘叫,推車人聽的心慌,倉皇後退,不意輪子一沉,多了個白花花的東西,定眼看去,正是北落師門。推車人見過屠夫慘狀,慌忙搖晃車輪,想要甩掉白貓,這一來章法大亂,玉笛長驅直入,點中他的心口,推車人“咕咚”一聲,也摔倒在地。
緊要關頭,一隼一貓成了助力。樂之揚正想誇讚兩句,忽然烏光一閃,飛來一隻秤砣。樂之揚揮劍挑開,忽間一個掌櫃模樣的男子拎著秤杆衝了上來。秤杆熟銅打造,挑刺間暗合槍法,秤盤上下翮飛,使的卻是流星錘的招式。
樂之揚使一招“天衝式”削斷秤杆,又使一招“飛影神劍”裏的“浮光掠影”,玉笛架開秤盤,長劍乘虛而入。掌櫃慘哼一聲,倒退數步,站定之時,綢衫裂成兩半,肌膚上多了一道血痕。
這一劍再進數分,勢必開膛破肚,掌櫃心有餘悸,雙腿一陣發軟。這時狂風大作,一個婦人舉著紡錘撲來,樂之揚閃身讓過,尚未還擊,忽聽刷的一聲,飛雪縱身撲下,利爪所過,女子右手迸血,紡錘掉在地上。
掌櫃如夢方醒,扯著婦人退入人群。樂之揚也收起笛子,挽著水憐影大步向前。可是無論到哪兒,總是有人攔路:有廚子右手持鍋,左手拿鏟,能攻善守,有模有樣;有老者揮舞兩串草鞋,勢如兩條長鞭;
另有采桑女子,挽竹籃,提桑枝,左刺右擊,淩厲無比;更有算命先生,一手舞動長幡,右手搖動卦筒,筒裏的竹簽如有靈性,箭矢一般跳將出來。
樂之揚寸步難行,但覺滿街都是敵人。危殆之間,他的心神越發專注,靈感好比蜘蛛之絲、章魚之足,四通八達、延伸不盡,覺出敵人節奏,立馬奮力反擊。飛雪、白貓一天一地,也是全力護主。
三方合作無間,一路向前,眼看突出重圍,樂之揚忽覺左腳一痛,低頭看去,足踝上赫然蟠了一條小蛇。
樂之揚又驚又怒,長劍一揮,斬斷毒蛇,轉眼看去,弄蛇老者站在不遠,臉上掛著獰笑。
蛇毒發作極快,樂之揚腳下踉蹌,眼前一陣昏黑。敵人一擁而上,弄蛇老者忽地大聲叫道:“且慢!”眾人應聲看來,老者笑道:“困獸猶鬥,大家先別動手,等他蛇毒發作。”眾人心覺有理,停下腳步,將二人團團圍住。
樂之揚心中冰冷,回頭望去,水憐影俏臉慘白,越發柔弱堪憐。樂之揚不由歎一口氣,伸出手來,握住女子之手,但覺纖巧柔軟、涼膩如玉,水憐影似要縮手,但終究歎一口氣,纖指收攏,也將樂之揚的手緊緊握住。
忽然間,遠處傳來一縷胡琴聲,淒淒切切,哀怨斷腸。眾人一聽,都覺鉍酸眼熱,平生悲慘之事紛紛湧上心頭,不知不覺,流下淚來。
淚閘一開,悲苦更甚,但隨琴聲低回,有人漸漸哭出聲來。哭聲有如瘟疫,風一般四處薆延,不過一盞茶的工夫,玄武湖邊哭成一片。哭相各式各樣:有的抽抽喳噎,有的向天哀號,有人捂臉悲泣,更有甚者,趴在地上,哭得直不起身來。
這支曲子正是《終成灰土之曲》比起千秋閣上,調子更加淒涼。樂之揚聽了一段,便覺五內酸楚、七情失馭,眼淚滾滾而出,隻想大放悲聲。迷亂間,忽聽一個聲音在耳邊說道:“哭什麼?還不走麼?”
樂之揚應聲驚覺,左右看看,卻不見人,當即撕下衣角堵住雙耳,可那琴聲有如鋼絲,曲曲折折,仍是不斷鑽入。
樂之揚捂住雙耳,轉眼望去,水憐影已經陷入曲子,哭得傷心傷意;其他人更是癲狂,手舞足蹈,哭聲震天,兵器丟在一邊,更無一人留意自己。
樂之揚掙紮起來,回頭去扶女子。誰知道,水憐影神誌昏亂,隻顧掙紮。樂之揚情急之下,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大喝一聲,將她抱了起來。
敵人看在眼裏,伸手來抓二人,但為琴聲所製,哭得渾身發軟,出手也無氣力。樂之揚一口氣衝開人群,跑了兩百多步,拐入一條小巷,但覺無人追來,這才放下女子。
此時遠離湖畔,胡琴聲隱約不聞。水憐影淸醒過來,回想方才,不勝羞慚,轉眼看去,樂之揚緊皺眉頭,若有所思,忍不住問道:"樂公子,你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