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飛燕深吸一口氣,掃視眾人,朗視(原文)說道:“除了父母,我生平隻敬重兩個人,一是家師,二是齊老幫主。老幫主不嫌我粗陋,委以重任,恩同再造。如能為他報仇,孟飛燕退出師門,也在所不惜。”
說完不顧楚空山的臉色,縱身而下,雙手叉腰,衝樂之揚叫
道:“赤鹽使者孟飛燕,請教足下髙招。”
樂之揚見她為人忠孝,心中佩服,拱手笑道:“孟鹽使,大家點到即止,不用生死相拚。”
孟飛燕略一點頭,錯步挺身,雙手捏成蘭花形狀。這姿態美
人做來,自是妖嬈動人。可是孟飛燕雙腿粗如庭柱,腰身好比醬缸,十個指頭絞在一起,就像是剛剛出鍋的麻花,再配上那一副尊榮,
樂之揚看在眼裏,幾乎笑出聲來。
孟飛燕大怒,叫聲“笑什麼”,手出如風,揮灑過來。樂之揚閃身讓過,舉起笛子點她咽喉。孟飛燕右手一攔,封住玉笛來路,左手拇、食二指掠出,拈向那一支笛子。
樂之揚見她手法精奇,隻好收回玉笛。孟飛燕的指尖掠過笛身,樂之揚虎口一熱,玉笛幾乎脫手,不由讚道:“這就是探花手麼?但不知探的什麼花?”
“菊花。”孟飛燕朗聲叫道,“且看我的‘采菊式’。”雙手左揚右抑,忽上忽下,有道是:“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這一輪手法清逸瀟灑、頗有隱士之風。
樂之揚叫一聲“好”,後退數步,玉笛化為碧光,點向她的脈門。這一點時機巧妙,孟飛燕就像是把手送到玉笛下麵。她吃了一驚,
倉皇縮手,不料樂之揚先“聽風”,後“破節”,對她的節奏了然於心,使出“亂武”心法,玉笛如影隨形,不離她的心口要害。
孟飛燕雙手齊出,來抓玉笛,可是節奏受製,每一抓都落在空處。她連連失手,不覺心慌意亂,樂之揚正要趁勢逼她“入律”,
忽聽楚空山冷冷說道:“蠢材,你隻會‘采菊式’麼?”
孟飛燕心頭一動,手法忽變,勢如疾風驟雨,頗有癲狂之勢。
這一下節奏全變,樂之揚想好的招式統統無用,隻好收回玉笛,一邊躲避,一邊笑道:“這又探的什麼花?”
"柳花。”孟飛燕出手更快,身軀旋風狂舞,就像是一團衝天而上的雲霧。樂之揚恍然有悟,心想:“這就是‘輕狂柳絮隨風舞’
麼?”
這一路“揚絮式”,無論節奏變化、起承轉合,都與“采菊式”大不相同。
樂之揚隻好從頭再來,方有所得,忽聽楚空山咳嗽一聲,
折梅式。”
孟飛燕應聲變招,出手刁鑽詭奇,抓拿玉笛之餘,不時來擰樂之揚雙手的關節。
這一來節奏又變,樂之揚無所適從,一時手忙腳亂。孟飛燕
乘機使出“抉蓮式”,手腕旋轉,掌影變幻,恍若無數蓮花從靜水深處一湧而出。樂之揚稍不留神,左竹競被扣住。孟飛燕心頭一喜,氣貫五指,扣住了他的“曲池穴”,不意樂之揚逆氣湧動、穴道挪移,忽然用力一掙,頓時掙出了她的手底。
樂之揚後退兩步,低頭一看,手臂上多了五個指印,這時孟
飛燕的“挽杏式"又飄忽而至,手法輕盈巧妙,逼得樂之揚節節後退。
“探花手”出自“憐香拳”,前後一十二路,采摘十二種花卉。依照花卉不同,手法風格也有變化,輕重緩急,各盡其妙。
楚空山眼力高明,看出樂之揚的取勝之道在於節奏,故而不斷出聲指點,讓孟飛燕變換手法,手法一變,節奏也變,樂之揚
別無他法,也隻好隨之變化。
《靈飛經》的心法,重在以我為主,自身如如不動,才能同化對手的節奏。孟飛燕時時生變,樂之揚隨之變化,反而自亂陣腳,
自身一亂,“止戈五律”也就成了一句空話。
孟飛燕一口氣變了九種手法,“攀李”、“分梨”、“袖桃”、“扶蘭”,或輕或重,或巧或拙,使到第十路“摘菱式”,樂之揚腳步踉蹌,忽生破綻,孟飛燕乘虛而入,三根又粗又長的指頭拈向他的左腕。
樂之揚吃過苦頭,急急縮手,不料孟飛燕聲東擊西,右手忽出,―把攥住玉笛。樂之揚隻怕空碧折斷,情急間,使一招“鯤鵬掌”,運足內力,向孟飛燕的胸口拍去。
內力一動,逆氣登時翻騰,掌力向外一吐,忽又向後猛地一縮。
樂之揚大叫一聲,呼地向後飛出,落地時吐出一口鮮血,兩眼緊閉,昏了過去。
忽聽一聲驚叫,一個人衝出人群,搶到樂之揚身前。眾人定眼望去,來人村姑裝扮,衣衫頗為簡陋,然而體態妖嬈、容貌嬌豔,好比出水芙蓉,清麗得之天然。
嵐耘、蓮航看清女子,齊聲叫道:“小姐。”水憐影並不理會,放下真剛劍,扶起樂之揚為他把脈。兩個丫鬟見狀,手持兵刃,擋在二人之前。
樂之揚忽然受傷,孟飛燕也是莫名其妙,再看手中玉笛,碧沉沉真是寶物,正要收起,忽覺虎口一緊,玉笛上傳來一股大力,
孟飛燕不及轉念,便覺虎口一痛,玉笛脫手飛出。
孟飛燕吃了一驚,接著月光看去,隻是笛子上纏著一縷細絲。
她心頭一沉,舉目望去,忽見人群分開,飄然走出幾人,為首之人右手一揚,玉笛登時落入他手。
蘇乘光臉色一變,叫道:“萬師兄……”目光一轉,又看向萬繩身邊女子,歎氣道,“秋師姐,你們都來啦?”
八部之主齊聚島上,石穿長手長腳,拎著一個老者,鹽幫弟子看見,紛紛叫道:“錢長老……”這老者正是三老之一的井長老錢思,聽見叫喊,大是垂頭喪氣。
楚空山望著這邊,忽地叫道:“梁思禽呢,他沒來麼?”萬繩未答,沐含冰笑道:“區區一件小事,何足勞動城主大駕?”楚空山臉色一沉,冷冷道:“你是誰?”沐含冰笑道:“不才沐含冰,忝為水部之主。”楚空山一點頭,晃身之際,已到地上,反手抽出一柄黑沉沉的木劍,揚聲說:“你們七個,一起上吧!”
石穿、卜留對望一眼,忽地哈哈大笑。楚空山皺眉道:“你們笑什麼?”卜留笑道:“楚空山,我笑你坐井觀天,不知天高地厚。”
楚空山“哼”了一聲,揮劍欲上。萬繩忽地擺手道:“慢著。”
楚空山翻起眼珠,冷冷說道:“怎麼?”
萬繩說道:“楚空山,你和城主雖無深交,也無大仇,何苦與我西城為敵?刀劍無眼,今日你勝了還好,倘若畋了,一世英名豈不付諸流水?”
楚空山搖頭道:“人有所為,有所不為,當年我中毒將死,若非小徒相救,早就命喪黃泉。我答應過她,有求必應,辦完所求之事,師徒之悄也一筆勾銷。二十年來,她不曾求過老夫,如今她既然求我,老夫自要信守承諾。貴派厲害,我不是不知,大不了,這條命還給她就是了。”
眾人聽了這話,無不動容,孟飛燕心中感慟,撲通跪倒,流淚道:“徒兒不孝,使你身陷險地。”楚空山也不瞧她,冷冷道:“說這些廢話幹嗎?哼,我弟子眾多,說到武學上的成就,卻無一人及得上你,我死以後,許你自立門戶,傳承本門武功。”
孟飛燕怔了怔,心中越發難過。楚空山以貌取人的癖好根深蒂固,寧可送命,也不願她留在天香派中。
萬繩想了想,說道:“楚空山,決勝之前,我要了結一事。”
楚空山一派宗主,不好死纏爛打,隻得說道:“好,隨你所願。”萬繩環顧四周,揚聲說道:“如今鹽幫,誰能做主?”鹽幫首腦麵麵相對,兩大長老一敗如水,銳氣大大受挫。四大鹽使地位不夠,也難以做主。正猶豫間,淳於英說道:“孟鹽使力挫強敵,
新立大功,可以代我們做主。”其他人也覺有理,紛紛點頭。
萬繩向孟飛燕說道:“蘇師弟在貴幫手裏,錢長老在我派手中,
大家各讓一步,以一換一如何?”
孟飛燕大感遲疑,王子昆滿麵濺朱,厲聲說進:"豈有此理,蘇乘光殺害幫主,倘若容他活命,幫主在天之靈,一定死不瞑目。”眾人一聽,紛紛稱是。
萬繩冷笑道:“這麼說,你們不顧錢長老的死活了?”王子昆看了錢思一眼,淡淡說道:“錢長老受過齊幫主的大恩,為他送命.也是理所應當。”
錢思大為惱怒,瞪著王子昆眼裏出火。萬繩轉動目光,又問
道:“孟鹽使怎麼說?”
孟飛燕想了想,忽一點頭,大聲說道:“好,一個換一個。”
王子昆應聲暴怒,高聲叫道:“孟飛燕,你口口聲聲說齊幫主對你有恩,怎麼事到臨頭,竟然放過仇人?”
孟飛燕搖頭說:“我放了蘇乘光,並非忘了仇恨。而是先放人、再報仇,先救錢長老,再跟西城八部一決雌雄。”
這幾句她隨口道出,鹽幫上下均是熱血一沸,紛紛叫道:“不錯,先放人,再報仇……決不讓他們生離此地……”
錢思忽得活命,望著孟飛燕不勝感激,他對這醜女向來鄙夷,
誰知危急關頭,竟然得她出手相助,一時之間,心中百味雜陳。
孟飛燕又轉向王子昆:“王鹽使以為如何?”王子昆冷冷道:“眾意難違,老夫無話可說。”
石穿拍開錢思穴道,淳於英也一揮短戟,斬斷繩索。蘇乘光
聳一聳扃膀,朗聲道:“萬師兄,摘星樓上的女子找到了嗎?”萬繩搖頭歎道:“那女子不知使了什麼法兒,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蘇乘光大皺眉頭,轉眼看向淳於英,後者說道:“華鹽使也沒有消息?”
蘇乘光微感失望,跳下車船,走過樂之揚麵前,問道:“他怎麼樣?”水憐影沉吟一下,站起身來,向秋濤說道:“師父,您看一看他的傷勢。”
秋濤走上前來,把了把樂之揚的脈門,忽地臉色大變,衝口叫道:“這是陽亢絕脈,他居然還活著?”水憐影臉色發白,急切問道:“有法子治愈麼?”
秋濤咬著嘴唇,思索半晌,歎氣道:“能夠治好他的人,天底下隻有一個。”水憐影問道:“是誰?”秋濤衝她擺一擺手,忽地站起身來,神色嚴厲,沉聲說道:“蓮航、嵐耘,護住憐影,不要離我左右。”
二女應聲看去,隻見鹽幫弟子拔出兵刃,徐徐逼近,分明想要以多取勝。水憐影望著樂之揚,眼神微微恍惚,忽地喃喃問道:“師父,他呢?”秋濤掃她一眼,目有詫色,點頭說:“將他也帶上吧!”
忽聽楚空山大聲說道:“飛燕,你先讓人退下,我來掂量掂量西城的人物。”孟飛燕遲疑一下,揮手攔住鹽幫弟子。
楚空山一手按腰,望著八部之主說道:“你們一起上,還是車輪戰?”石穿“呸”了一聲,說道:“你也配我們一起上?”挺身欲出。萬繩攔住他道:“幫主不在,聽我號令。”轉向楚空山,徐徐說道:“天部萬繩,領教天香派的神劍。”
楚空山見過他奪走玉笛的手段,點頭說:“你的兵器是蠶絲?”萬繩道:“見笑了。”楚空山挽起黑木劍,屈指一彈,淵淵有金石之聲,他朗聲說道:“這口鐵木劍,當年家祖以之與貴派祖師論劍,風流餘香,至今猶傳,一別百餘年,天香劍法,再度領教西昆侖的神功。”
萬繩點了點頭,將空碧交給秋濤,說道:“還給那個孩子,他於我西城有恩,不可讓他再有傷損。”秋濤接過玉笛,低聲說:“對頭厲害,萬師兄千萬小心。”
萬繩漫步出列,衝楚空山拱手道:“得罪。”雙袖一揮,袖口飛出兩道白影。楚空山腳尖一點,飄然後退,身子淩空扭轉,鐵木劍向前一揮,嗤嗤數聲,兩束細絲被鐵木劍切斷。
萬繩五指分開,揮灑之間,剩餘的絲線忽變彎曲,繞過木劍,嗤地刺穿了楚空山的大袖。楚空山反手揮劍,絲線尚未深入,又被他一劍揮斷。
鐵木劍看似鈍拙無鋒,一旦注入“鐵木神功”,切金斬玉,吹毛可斷,萬繩的蠶絲中也有內力貫注,可是“周流天勁”遇上“鐵木神功”,便如冰雪向火,頃刻消融殆盡。
兩人一個照麵,萬繩稍落下風,楚空山看了看袖子上的細孔,淡然說道:“足下蠶絲細柔,森森然卻有一股劍氣,莫非足下所用,競是一路劍法?”萬繩笑道:“楚先生好眼力,不才這一路功夫,叫做‘天羅繞指劍’。”
楚空山望著萬繩指間細絲,心中不勝凜然:“這些細絲可剛可柔,可直可曲,倘若使出劍法,勢必千變萬化,今日若不當心,隻怕陰溝裏翮船,敗給梁思禽的弟子。"
想到這兒,撮口長嘯,左袖揮灑,右挽木劍,一剛一柔,勢
如飄雲飛電。萬繩一揚手,蠶絲破空,刷刷刷有如春夜細雨,絲線忽而筆直,忽而彎曲,忽而快,忽而慢,硬如鋼絲,軟如流水,變化繁複不盡,不愧“天羅”之名。
楚空山揮劍衫找木劍挽起朵朵劍花,大花套著小花,所過細絲節節寸斷,他的大袖縱橫狂舞,掀起一股罡風,飛沙走石,
幾不見人。萬繩的劍絲遇上這一股袖勁,頓時分散卷回,孟飛燕看得舒服,不由讚道:“好一個霧裏看花劍!”
楚空山占了上風,劍揮袖舞,步步進逼,萬繩神色凝重,出手越來越快,雙手上下翻飛,有如星馳電閃,足下舞之蹈之,步法玄奧莫測。楚空山也是識貨之人,看出他舉手投足,隱含一路極精妙的手法,包容宇宙之機,吞吐星鬥之象,掌風所向,竟將他的袖勁逼出一絲縫隙,蠶絲乘虛而入,銳如鋼針、密如荊棘,
若非楚空山劍法綿密,勢必叫他紮成篩子。
兩人相距越近,出手越快,化為了一青一白兩道影子,如鬼如魅,出沒於夜色之間,一會兒青影沒入烏雲似的劍光,一會兒
白影混入了一團柔絲織成的煙霧,雙方分分合合,一時難分彼此。
楚空山自負劍法,久鬥無功,再看西城眾人,心中暗生煩亂:
“剛才誇下了海口,若連天部都勝不了,又談何以一敵八,壓倒西城八部?”
想到這兒,身法轉急,使出本派絕技“名花美人劍”,劍勢
清雋華美,時如千花怒放,時如杏花微雨,身法極盡變化,癲狂處如貴妃醉酒,拘謹處如西子捧心,一仰如小憐橫陳,一坐如武瞾垂簾,時而剛健如許,時而妖嬈多姿,劍來劍去,有如神人落筆。
萬繩所用手法,乃“西昆侖”梁蕭的“星羅散手”,精妙之處,不在“名花美人劍”之下。隻是萬繩半路出家,盡管修煉刻苦,功候終究不及祖師,好在柔絲繞指、無孔不入,劍法融入手法,
大可彌補功力的不足。
雙方各逞絕技,又鬥一百餘招。楚空山內力悠長,劍勢鋪張
開來,萬繩內息衰弱,出手不如初時迅疾。楚空山趁勢一輪快劍,鐵木劍化為一團島光,遮蔽星月,翻翻滾滾,將蠶絲凝結的白光壓迫到兩尺方圓。到了這個地步,短兵相接,柔絲的威力無法發揮,全賴“星羅散手”,方可勉強支撐。
西城各部看得心驚,卜留眼珠一轉,忽地跨出一步,到了二人左近。
兩大高手相持之際,無論內功心誌,均如繃緊之弦,忽遇外力,楚空山登時感知,符眼看見卜留,登時心頭大震。卜留人未動,氣先至,楚空山隻恐遭襲,鐵木劍如針向磁,丟下萬繩,刷地刺向卜留。
他的初衷本是先驚退澤部之主,再回劍對付萬繩。不料卜留不但不躲,反而挺身相迎。撲的一聲,楚空山一劍刺入他的小腹,鐵木劍好似陷入一片流沙,空蕩蕩無處著力。楚空山隻覺不妙,欲要拔劍,卜留的體內生出一股吸力,將他的劍身牢牢鉗住。
楚空山又驚又怒,銳喝一聲,手腕一振,內勁勢如狂龍,猛
地衝入卜留體內。他忙於拔劍,
楚空山又驚又怒,銳喝一聲,手腕一振,內力勢如狂龍,猛地衝入卜留體內。他忙於拔劍,卻忘了眼前大敵。萬繩趁勢而上,
數百進細絲有如瀟瀟靈雨,鋪天蓋地般向楚空山灑落。
楚空山無法可想,隻得棄劍後退。其時銀光滿眼,蠶絲到處
都是,楚空山無處躲蔵,隻好鼓起“鐵木神功”,硬擋綿綿而至的細絲。
忽然間,銀光消失,天地一清。楚空山倒退數步,凝目望去,萬繩負手站立,若無其事,卜留跌出一丈開外,手握鐵木劍,口角淌出一縷血絲。他冒險奪下鐵木劍,卻未能化解劍上的內力,終究受了不輕的內傷。
楚空山兩手空空,臉色鐵青,他一代劍客,被人奪走了祖傳的寶劍,奇恥大辱,莫過於此。當然了,萬繩勝得也不光彩,楚空山明是一對一,實是一對二,饒是如此,經此一戰,楚空山銳氣大挫,再也不敢小覷西城八部。
孟飛燕見勢不對,銳聲叫道:“神鹹大陣!”鹽幫弟子應聲
而動,各自散開,分成裏外兩層,裏層又分三撥,依照三才之理,井長老錢思主持天陣、土長老高奇主持地陣、海長老主持人陣;
外層則分為五部,依五行之道列陣,王子昆主持中央土陣,孟飛燕主持南方火陣、淳於英主持北方水陣、杜酉陽主持東方木陣,
然而五行缺金,西方金位無人主持
“師父。”孟飛燕大聲叫道,“白鹽使者不在,請你代為主持西方金陣。”^
楚空山心生猶豫,心想鐵木劍落入卜留手裏,但憑一人之力,
想要奪回,勢如登天,想到這兒,徐徐退入人群。
萬繩一眼掃去,隻見人頭聳動’殺氣騰騰,不由沉聲說道:“今日一戰,事關存亡,但鹽幫並無大惡,妄開殺戮,有違城主教誨。
故而交戰之時,大家自保為先,萬不得已,不要殺人。”
眾人默默點頭,萬繩又說:“嵐耘、蓮航,你們守住憐影和這個少年,隨我進退,不得有誤。”二女連連點頭。蘇乘光苦笑一下,
歎氣道:“萬師兄,此事因我而起,連累諸位,當真慚愧。”
“說這些喪氣的話幹嗎?”萬繩漫不經意地道,“八部同生
共死,豈止今日此時?當年風煙萬裏、鐵騎千群,我八人尚無所懼,區區鹽幫,何足道哉?”
這幾句話以內力發出,虎嘯龍吟,振聾發聵,蘇乘光臉色數
變,長吸一口氣,拱手說道:“師兄說的是,乘光受教了。”
萬繩笑了笑,雙眉一挑,眼中神光大盛,忽一揚手,高聲叫道:“周流八極、左攜右契。”八部之主應聲而動,依照先天八卦
各站一方,左手向內,右手向外,腳下不丁不八,圍成一個圓陣。
腳步雜遝,鹽幫陣勢轉動,三才為綱,五行為目,兵刃閃閃
發亮,包圍越收越緊。孫正芳忽地叫道:“吳鹽勝雪。”百餘名弟子手持刀劍,從陣丨內一湧而出,刀光勝雪,劍氣茫茫,刀劍破空之聲,蕭蕭如北風電號。
“風雷相薄!”萬繩一聲疾喝,八部之主左掌虛引,真氣湧出,八道真氣淩空交織”陰陽相生、八卦相蕩,真氣結成一團,呼嘯
旋轉,聲如風雷。
八人衣發飄動,站立不動,體內無比大能,順著右掌向外送
出。霧時間,狂風大作,沙土亂飛,風沙圍繞八人,有如狂龍升騰,其中夾雜藍白火光”級橫交織,勢如電蛇亂竄。
鹽幫弟子收勢不及,撞入其間,頓覺風沙撲麵,有眼難睜,
慌亂中哇哇怒叫,響著虛空亂砍亂刺,還沒擊中對手,又覺一股酥麻順著刀劍衝來,’登時筋骨酸軟,連人帶刀,滾作一地。
狂沙滾滾,電光耀眼,沙塵有如龐然怪獸,洶湧膨脹,大口
怒張,將鹽幫弟子一一吞沒,後續之人望見如此奇景.均是目定口呆,無人膽敢向前。
高奇見勢不妙,大聲吼道:“六月飛霜:眾弟子如夢方醒,
應聲變化陣型,數百人擁到前方,揚手彎弓,暗器箭矢破空而出,雨點般射向那一團煙塵。
“山澤通氣。”萬繩聲如龍吟,聞者無不心驚,暗器箭矢射入煙塵,叮叮當當,仿佛射中許多岩石。
鹽幫弟子但聽聲音有異,禁不住停下手來。忽然間,煙塵散
去,八條人影徐徐顯露。眾人定眼望去,無不心膽俱裂,隻見八人身前散落許多箭矢,非但肌膚未傷,就連衣裳也未劃破。
“妖術!妖術!”鹽幫陣中,驚呼四起.幾個首腦也是膽戰心驚,倒是淳於英沉得住起氣,大聲說:“大夥兒別怕,這隻是橫練功夫,咱們人多勢眾,就不能擠死他們麼?”
眾人聽了這話,心下稍安,井長老錢思高聲叫道:“五嶺騰煙!”陣勢應聲而動,三才變為五行,眾弟子分為五股,四麵八方,蜂擁而上。
“天羅地網!”萬繩發出一聲斷喝,八人四周地麵,應聲沸騰起來。鹽幫弟子還沒衝近,腳下陡沉,陷入沙土之中,想要從中拔出,竟是無能為力,泥沙間蘊含一股沛然之力,有如活蛇怪蛾,將眾人的腿腳死死纏住。
崇明島本是江中泥沙衝積而成,地麵鬆軟,多以泥沙為主,此時貫注“周流土勁”,方圓十丈沙土,化為沼澤泥潭。前麵的
鹽幫弟子泥足深陷、無法自拔,後來的不知究竟,兀自向前推擠,一時間你推我搡,罵聲四起,回蕩島嶼上空,當真驚心動魄。
杜酉陽見勢不妙,叫道:“從上麵過去。”縱身跳起,踩著被
困弟子的身子,蜻蜓點水一般向前掠去,眼看逼近對手,忽然手腳一緊,似為繩索絆住,低頭一看,手腳上纏了許多細絲。
杜酉知道厲害,急忙用力掙脫,但覺一股內力順著絲線傳
來,洪濤怒潮一般灌入體內。杜酉陽渾身癱軟,重心頓失,一個跟鬥向地麵栽去。
這時一隻手從旁伸來,抓住他的右臂,用力向上一拎。細絲
節節寸斷,一縷縷飄在空中,月光之下狀如飛煙。杜酉陽脫出束縛,轉眼望去,但見楚空山站在一邊,目光生寒,一手抓著自己,
另一手揮舞一口光閃閃的長劍,劍光所向,數縷細絲從中而斷。
杜酉陽心叫慚愧,舉目再看,淩空飛越者不乏其人,可是無
一例外,均被絲線扯了下來,有如折翅的鳥兒,劈裏啪啦,不斷地掉入下方的泥潭。
“天羅地網”盡管厲害,威力不出十丈之外,鹽幫人多勢眾,
前仆後繼,很快就將泥坑填滿。萬繩絲線雖多,也應付不了四方之敵.他見勢不妙,大喝一聲:“水火相濟!”
八部之主應聲揮掌,八道掌力衝天而起,鹽幫眾人隻覺熱浪
撲來,身上衣服頭發無火而燃,登時大叫後退,掩上其他弟子,立刻過火燃燒,一時火光熊熊,哀號聲響成一片。
楚空山夷然不懼,運起“鐵木神功”,掃開火焰,搶到近前,劍光一閃,刺向石穿。
石穿挺立不動,全無抵擋之意。楚空山正感詳異,忽覺數道寒氣從旁湧來,落到身上,血為之冷,內力也是流轉不暢。楚空山吃了一驚,收回長劍,運氣化解那一股寒流。不料石穿抬起右手,一拿拍來,掌力熾熱如火,衝入寒流之中。冷熱糾纏,砰的一聲,化為一股狂飆,落在楚空山身上,直如千鈞重錘。饒是楚空山修為過人,也覺血氣翻騰,無奈縱身後退,退出丈許之外,那一股狂飆方才減弱。
八部接連出掌,或冷或熱,變化莫測,兩種內勁融合,化為驚人大力,鹽幫弟子逼近,無不應手而飛。
楚空山使出渾身解數,均為八人逼退,但覺八人聯手,強了何止十倍,他冥思苦想,也猜不出其中的緣故,一時之間,生出智力俱窮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