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我們說真正有學問的人應該是有一定鑒賞能力的人,一個能享受文藝的人。從一般的意義上講,一個人若想有鑒別力,他必須先有獨立判斷的能力,有見事明理的能力.這就需不背什麼袍袱,不為權威所懾,不為名利所誘.那些目不識丁的人或識字不多的老摳能有較高的鑒賞力,原因就在於此.一個能在事業上獨樹一幟做出成就的人,都具有這種作風,他們評辨事物優劣的依據來自內心的感受。當你要他說出你為什麼欽佩某人而討厭某人時,他會說出自己軟佩或討厭的理由,而這些理由全是屬於他自己的東西,是他內心的東西。除了內心信服,他不會,也不肯人雲亦雲地去信服哪一個名人。而且在沒有另外的感受衝擊的前提下,他對 自己的判斷的正確性深信不疑.支撐這種智力上的膽智相獨立的判斷力,全在於他內心是有一種稚氣的、天真的同時也是真摯的信心.這些正是享受文藝的根本.有人說文藝隻不過是孩童的天真的認真態度,是一種迷醉的熱情,這話不是沒有道理的。值得指出的是:不僅僅是享受文藝,就整個生活的享受來說,夭真的態度與迷醉的熱情都是非常美好的東西,是能稱得上有價值的人生的根本所在,離開天真的態度與迷醉的熱情,生活隻會是一潭死水,生命變得暗無天日,所謂人生的價值也就蕩然無存了。
鑒賞力的有無是生活中的一個現象,反映在兩種差異明顯的人身上,根本的區別不在學問是否廣博,而在是否善於辨別是非,依據又是情趣的有無問題。在生活中還有這樣一種現象,同樣是情趣的高手訣,同樣是鑒賞的巨人,也們在評判同一對象時卻表現出懊人的差距.例如南唐中主的《攤破烷溪沙》是許多人所熟悉的:
菌茜香銷翠葉殘,西風愁起綠波間。還與韶光共憔翠,不堪看.細雨夢回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多少淚珠無限恨,倚闌幹。
馮正中、王荊公諸人渺賞“細雨夢回”兩句,王靜安生《人間詞語》裏卻說:“黃有香銷二句大有眾芳蕪穢美人遲不之感,乃古今獨賞其細雨夢回二句,故知解人正不易得。”《人間詞話》又提到秦少遊的《踏莎行》,這首詞最後兩句是“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最為蘇東坡所歎賞;王靜安也不以為然:“少遊詞境最為淒婉,至‘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裏斜陽驀’,變而為淒厲矣.東坡賞其後二語,猶為皮相。”
這種優秀的評判足見趣味的高低.這種趣味上的分別是極微妙的,差之毫厘往往謬以千裏.極深厚的修養常在毫厘之差上見出,極艱苦的磨煉也常在毫厘之差上做功夫。這是一方麵,另一萬麵我們看到許多這樣的事:他崇.拜元曲,你禮讚宋詞;他推尊溫李,你讚賞蘇辛,紛紜擾攘,莫衷一是。作品的優越不盡可憑,莎士比亞、勃萊克、華茲華司一般開風氣的詩人在當時都不很為人重視。讀者的深厚造詣也不盡可為憑,托爾斯泰攻擊莎士比亞和歌德,約翰生看不起密爾敦,魯迅挖苦胡適,丁玲不滿沈從文。這種巨人之間的趣味分歧,造成的原因大約是這麼幾個: 一是資察性情。有的喜歡明晰,有的喜歡力量,有的喜歡嚴肅。二是身世經曆,對於於自己身世經曆相近的作品,人們看起來親切,容易激發感情。三是傳統習尚。法國學者泰納著的英國文學史,指出“民族”、“時代”、“周圍”為文學的三大決定因素,文藝的趣味也大半是受這種力而形成。各民族、各時代都有它的傳統,每個人的“周圍”都有它的習尚。這傳統與習尚便給人畫出個“圈子”,使人在品評作品時,帶著‘圈子”的局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