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說,她也會唱歌。母親說這句話的時候,望著電視機。電視裏正在插著一首電視劇的片尾曲,是六七十年代人們普遍熟知的《山丹丹開花紅豔豔》。母親這時候的臉上透著嚴肅和寧靜,仿佛表明她會唱歌這件事絕不是一件玩笑之事。
妹妹對母親的這樣一句話產生了興趣,說媽媽你都會唱啥歌呢。我注意到母親沒有急著回答,她的眼睛仍然注視著電視,臉上的表情仍然寧靜。
我的妹妹對母親會唱歌這一事產生的興趣是高漲持久的,不容易一閃而過,她再一次淘氣地問到,媽媽,你到底都會唱啥歌呢?
我注意到母親開始回答時顯得沒好氣,當然隻是而已,說話的方式不違背她一貫和悅的習慣。我想她一定是不願從某種思緒中急著撤回來,妹妹的執著打破了她心中的什麼。
會是什麼呢?
母親說,她會唱《繡金匾》《東方紅》《山丹丹開花紅豔豔》。母親說那時候她在農業生產隊裏勞動,每天早晚都要集合,每次集合都會唱歌,唱的就是《東方紅》《繡金匾》等。母親在說完的時候,神情似乎又回到了初始的寧靜。
我作為一個旁聽者,一直沒有參與到母親和妹妹的談話當中。我的眼前浮現出母親當年唱歌時的情景,那時候的母親還很年輕,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可能還紮著羊角小辮,穿得整整齊齊,在一大群人當中,她是唱得最賣力的一個,聲音可能很清脆,潺潺的,唱得往往感動了她自己。
那應該是一個很熱情的年代(至少形式上是這樣),母親那時候應該是一個很熱情的人。可母親今天的提及和回憶卻透出了太多的寧靜,讓我費解。母親的文化水平和職業角色決定了她不可能是一個深切的反思者。那麼,母親今天的寧靜來自於什麼呢?是時間嗎?是事件嗎?
我一時搞不清楚,隻是隱約感到母親是變了,肯定變了啊,她至少已是三個青春小子的母親了。
母親是在一個明朗的日子說起這件事的,她的寧靜中透著某種憂傷的氣質,讓我擔心她的內心經曆過了風暴。
母親說了,她也是一個會唱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