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靜坐在我對麵,神情模糊悱惻。我們之間隔著一張簡單的桌子和幾杯慘淡的酒,以及一些憂鬱的空氣。這樣的氣氛,讓我退回到遠古的一些憂傷中。現在,我知道她的故事已經沒有辦法再保留下去了,她的心裏,經曆過了突然的風暴,彌漫著永久的落寞。
我想跟她說句話,安慰一下什麼的。可是好長時間,我努力擠不出一句合適的措詞。該說,你做得對,我支持你。覺得不對味。說你的選擇是不謹慎的,會更加地讓她難受。我們保持著深淵似的沉默。
良久,我說,人的生命中很多東西似乎是有宿命的。
我看到蘭靜的神情動搖了一下,我的心緊接著緊到了極處,我不知道我的這樣帶有無助氣息的一句話會給她帶來怎樣的一種影響,我生怕她一下子受不了了,會發生什麼驚懼的變化,那樣,會繃斷我張到極限的心弦。
蘭靜的神情又一次走失了她的痛苦,她仍然沉默著。
突然,她說,我怎麼跟你說起了這些呢,接著她笑了一下。天啊!她怎麼就這時候笑了一下呢,她的這一笑讓我瞬間體會到了她幾乎所有的痛苦。
但說無妨吧,我可以默默地祝福你們。我說。
蘭靜又笑了一下。表示了這一切的無意義。
我們之間談起了關於美女的話題。我說你還記得我們班的美女嗎?蘭靜說誰。我說那就說明你忘了。蘭靜說名字帶“霞”字的就很多。我說算不上。那誰呢?我說你不就是一個嗎?蘭靜笑笑。
大學四年級,蘭靜給我們代課,講的是《西方美學史》。那時候她剛從東北大學碩士畢業,年輕漂亮博學,幾乎令我們全班的女生嫉妒。而男生們幾乎在一時間裏都確定了心中的佳麗。
她說,我帶我的小外甥玩的時候,就教他如何看美女,我說好啊,從小就培養他的審美能力。
家裏人都說我教壞了他。我說不會的,我就是小時候沒有人教,到現在還找不上對象呢。
蘭靜笑了,看得出她在真誠地笑。
我說你快樂一下我很幸福。
她說,我的小外甥很好玩。我說是嗎。她說有一次小家夥說的話讓我覺得非常好笑。我說什麼。蘭靜說,你猜。我說是愛上了一個小女孩吧。她說是的,可是他跟我說,可惜的是那個小姑娘是個漢族,你說有意思嗎?我說,夠實際的啊,哈哈。蘭靜說,他也是想得太遠了。
蘭靜說,都是因為我。
你?
是的。
我的思維頓時陷入了困頓,蘭靜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在這次和蘭靜麵對麵交流之前,我們一直保持著陌生的熟悉,隻限在課堂的提問與回答和在網上、手機短信的聊天。沒有直接交流過許多事情。知道她的老公一直出國在外。其他的並不知道很多。
是的。你猜不到,我的老公是土族。
說實話,我被驚呆了。我想到過關於蘭靜的很多可能和神秘,但絕對沒有想到的是,作為回族的蘭靜會有一個土族的老公,回族是一個信仰伊斯蘭教的民族,而土族是一個信仰佛教的民族,他們的民族信仰都很堅韌。可以想到,他們之間付出過怎樣的努力。
我試著說了一句,你們可要好好珍惜啊,你們都是付出過許多的啊,我以前深愛過一個回族女孩,可是她最後還是離我遠去了。
蘭靜試著笑了一下。說,結婚都兩年了,今年才開始兩家有了來往。老公也離那麼遠。
我一下子知道了蘭靜的全部憂傷和壓力。蘭靜的生命裏消受了怎樣的內容呢?她的青春、美麗和芬芳在經曆著怎樣的一種消耗呢,就像一朵花,獨自開放,然後要默然地落掉,多麼傷心的一種流失啊!
我張了張嘴,想要表達的瞬間全部走失。
我於低頭間看到了蘭靜眼中全部的疲憊和潮濕。我舉起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酒杯失手落地的時候,我看著蘭靜,蘭靜也看著我,我看到了我們人生的雨正從彼此心裏落下來,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