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喜歡去人少的地方,哪怕偶爾會跑去碼頭感受人流,但這並不意味著我是個孤立難處的人。我會在堤壩上問:“阿姨,這是你家曬的蘿卜嗎?”我喜歡趁著坐車的十幾分鍾,問司機關於普陀山的一切,大到燈塔,小到買菜;我看到胖胖的朋友,還是忍不住要讓他健康飲食,不要小小年紀就“三高”。
這裏的生活晝夜分明,閱讀、寫作、交談、散步、瑜伽,偶爾午睡,天天做飯。隻是很少喝咖啡,再不飲酒,似乎少了點舌尖上的歡愉和微醺時的醉態。時間很快,戒酒已經一年,偶爾會懷念酒後大腦放鬆的感覺,卻也不覺得戒酒是一件難事。
很多人不解為什麼上島後反而如此繁忙。
上島是我給自己放的一個長假,但我依然不認為放假就該瘋玩癡睡大吃。真正的休息是保持並激發某種熱情,讓我覺得自己沒那麼廢柴。
清晨起來上廁所,側頭見洗手間的窄小窗戶映出了山頭上好看的朝陽紅。回到床邊,戴上眼鏡,再從大窗子望出去,雲朵像魚鱗,占了半壁天空。身體躺回床上,心裏覺得不該辜負這陽氣十足的清晨。於是起床,揣上鑰匙和手機,出門散步。
此時五點半。
五點半的普陀山不是一個早得離譜的時間,因為寺院早已開張,僧尼們的一天向來開始得早。山裏晚上沒什麼娛樂活動,大環境使得多數人的作息更接近於農耕社會。
合興村馬路上,遊客成群結伴,從北向南,往寶陀講寺方向走,有些直接在索道坐公交車去前後寺。
一切都要趕早。
我是個無所事事的人,從虓虎沙的岔路走,帶著我的沉默,帶著被潮湧的水汽推擠到海岸深處的孤獨,既不會和太多遊客打照麵,也沒有穿梭的公交車。這是一場歸期未定的漂泊。
普陀山的晚上反而熱鬧,一路上都有知了相伴。“熱死啦!熱死啦!”是知了最接地氣的叫聲。
有一天,吃過晚飯,特地穿上長襪去看蟲子。在天竺山莊對麵最陡峭的地方登高,海岸線隨著潮漲潮落不斷綿延。
小的時候不喜歡黃昏,將暗未暗,充滿不確定性;現在覺得怎樣都好,天光變化,對漂泊者來說都是此生難得。
硬是等天色變暗,昆蟲出動,蜘蛛結網,掛在眼前,生怕撞破。
一不小心腳邊有隻金龜子,肚皮朝上沒法動彈,老陳把它輕輕翻過身來,放它一條生路。
螞蟻很壯,即使前方沒有殘羹,它們也密密麻麻。
蛇在路邊凹槽下遊走,據說,看到蛇就會發財。
普陀山不乏陌生人和你說話,多是問你要不要吃飯住宿,被問過幾次後,合興的皮條也認識我了,不再攔我去路。這裏有數不盡的海鮮大排檔,但沒有居酒屋,回到宿舍,朋友在樓下乘涼,小菜配小酒,心事就此別過。
三分醉,八分飽,有人氣,可避世。我們都一樣,是再普通不過的正常人。不要給自己貼“隱世”“避世”“社交恐懼症”的標簽,誰不是既冷漠又操心,既深情又刻薄地活在這個世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