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濱孫漂流記005(2 / 3)

此外,我還有一座鄉間別墅,現在那裏也有一座不錯的莊園。最開始,我建了一座小茅舍,然後不斷地修葺。我是說,我不斷修剪籬牆,使其保持著慣常的高度,而且梯子總是靠在牆內。這些樹木起初不過是一些木樁,現在已經長得又結實又高大了。我不斷地修剪,希望它們能長得枝繁葉茂,生機盎然,投下更多的綠蔭,後來它們果然不負我所望。樹籬中央,總是搭著我那頂帳篷。帳篷是用帆布和幾根柱子搭建的,永遠都不需要修繕或更換。帳篷裏麵,我用自己打來的獸皮和一些柔軟的材料做了一張睡榻,上麵鋪著我從船上搶救出來的褥子,另外還有一件值夜穿的大外套做蓋被。我每次因故離開老住所時,就住在這座鄉間別墅裏。

與別墅毗鄰的,是我的牲口圈,也就是我養羊的地方。圈這塊地的時候我費了不小的勁,所以非常謹慎,特意把籬笆做得十分嚴密,以免裏麵的山羊逃出去。我不遺餘力地在外層樹籬中間插滿了小木樁,那種密實的程度不像籬笆,倒像柵欄,木樁和木樁之間幾乎連手都插不進去。這些木樁在第二年的雨季全都長了起來,後來形成了一堵結實的屏障,甚至比牆壁還堅固。

這證明我沒有閑著,凡是為了讓生活舒適而必須做的事,我都會不辭辛苦地去做。我認為像這樣圈養一批牲口,就等於給自己建了一座供應羊肉、羊奶、奶油和奶酪的活倉庫,隻要我還在這個地方生活,就算再過四十年,也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而要想一伸手就能抓住這些羊,就得把羊圈修得密實而堅固,確保山羊不會跑掉。按照這個想法,我把籬笆修得非常嚴實,結果把木樁插得太密了,等它們長起來的時候,不得不拔掉一些。

我還在這裏種了一些葡萄。我每年冬天貯藏的葡萄幹,靠的就是這些葡萄。我每次都小心翼翼地把它們保存起來,當作所有食物中最好、最可口的美味。的確,葡萄幹不僅好吃,而且營養豐富,有益健康,祛病提神。

鄉間別墅大約就在我海邊住所到泊船處的正中間,每次去泊船的地方我都會在這裏稍做停留。我經常去看自己的小船,把東西全都整理得井井有條。有時我也會駕著小船去消遣一下,但是再也不敢冒險走遠,離開海岸超過一箭之地了,生怕一不注意再被急流或大風卷走,或者遇到其他不測。不料,我的生活又出現了新情況。

一天中午時分,我正在朝自己的小船走去,突然發現岸上有一個人赤足的腳印,清清楚楚地印在沙灘上,我頓時嚇得魂不附體。我呆呆地站在那裏,像遭了晴天霹靂,又像大白天見了鬼。我側耳傾聽,又環顧四周,可是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看不見。我爬上高處眺望,又在海邊跑了好幾個來回,可是一無所獲,就隻有這麼一個腳印。我再次走過去,想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的腳印,看看是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覺。可是根本就不可能是幻覺,因為那個腳印清清楚楚,腳指頭、腳後跟和腳的其他部位一應俱全。這裏怎麼會有腳印?我無從得知,也無從猜測。於是,我像個精神錯亂的人似的,胡思亂想了一陣,便拔腿朝自己的堡壘跑去。我跑得飛快,似乎感覺不到地麵的存在,可是心裏又惶恐至極,跑兩三步就扭頭往後看一眼,把身後的樹叢和遠處的樹樁全都看成是人。至於受到驚嚇的想象力將事物在我眼前變幻成多少奇奇怪怪的形狀,以及我心中一瞬間冒出多少荒誕不經的念頭,一路上產生了怎樣離奇古怪的猜想,簡直難以言表。

一跑回城堡(以後我就這樣稱呼它好了),我就竄了進去,好像後麵有人追著似的。至於我是按照原來的設想用梯子爬進去的,還是從那個被我稱為門的岩洞鑽進去的,連我自己都記不得了,甚至到第二天早上都想不起來,因為不管是受驚的野兔鑽進自己的窩,還是受驚的狐狸鑽進自己的洞時,都沒有我逃進這座避難所的時候那麼驚駭。

那天晚上我一夜沒睡,事情過去越久,我的疑懼反而越強烈,這有點兒違背常情,特別是有違所有生物受驚後的慣常反應。可是,我受到驚嚇後不斷胡思亂想,以至於滿腦子陰森可怕的幻覺,盡管現在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有時候,我心裏認定是魔鬼幹的,我的理智對這種猜測也隨聲附和:怎麼會有人類到這個地方來?把他們送來的船到哪兒去了?別的腳印又在哪裏?再說了,人類怎麼可能到這個地方來?可是,再一想,要說撒旦變成人形跑到這麼一個地方,僅僅為了留下一個腳印,未免也太不知所謂了,因為它無法確定我一定會看到這個腳印。從另一方麵來說也很可笑。我認為,除了留下這個孤零零的腳印,魔鬼可以找到很多辦法嚇唬我。而我住在小島的另一側,魔鬼絕不會這麼笨,把印記留在我十有八九永遠看不到的地方,而且是留在沙灘上,隻要風起浪湧,它就會被衝得一幹二淨。這似乎說不通,而且也不符合我們對魔鬼的普遍看法——我們通常都認為魔鬼是詭計多端的。

許多諸如此類的事讓我不得不承認,一切關於魔鬼的疑懼都是毫無根據的。接著,我馬上斷定是某種更危險的生物幹的,也就是說,是海島對麵大陸上那些野人幹的,他們乘著獨木舟到海上遊蕩,要麼被卷入急流,要麼碰上逆風,被衝到或者吹到了島上。上岸後,他們不願意待在這座孤島上,就回到海上去了,否則我肯定早就看到他們了。

這些想法在我腦海裏盤旋,我很慶幸自己當時不在那一帶,沒讓他們看到我的小船。要是他們看到我的小船,就會斷定島上有人居住,搞不好會到處搜尋我的蹤跡。接著,我又胡思亂想起來,擔心他們說不定已經發現了我的小船,知道島上有人了。要是這樣,他們肯定會帶更多的人回來把我吃掉。就算他們找不到我,也會發現我的羊圈,毀掉我種下的所有莊稼,帶走我馴養的所有山羊,那我最後就會被活活餓死。

就這樣,我的恐懼驅走了我對上帝的全部希望。此前,我曾因受到上帝恩惠這樣的奇妙經曆而對上帝產生的信賴全部消失了,仿佛過去用神跡賜給我食物的上帝無力保護他恩賜給我的糧食。我責備自己偷懶,不肯多種一些糧食,隻圖能接得上下一季就算了,就好像不會出現任何意外事件阻撓我享用地裏的莊稼似的。我認為這種自責是有道理的,所以決定以後提前囤積兩三年的糧食,這樣,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至於因為沒有糧食吃而餓死。

人生是多麼不可捉摸的黑白棋盤格啊!而人類情感隨著境遇的變化又是多麼變幻無常啊!我們今天所愛的,往往是明天所恨的;我們今天所追求的,往往是明天所逃避的;我們今天所渴望的,往往是明天所懼怕的,甚至怕到渾身發抖。此刻的我就是一個極其生動的例子。以前,對我來說,最大的痛苦就是感覺自己像被人類社會遺棄了一樣,孑然一人,被茫茫大海包圍著,與世隔絕,陷入我稱之為“沉默生活”的困境,仿佛上天認為我不配與人類為伍,不配生活在自己的同類當中。要是能見到自己的同類,對我來說,不亞於死而複生,那將是上天所能賜給我的最大的恩寵,僅次於讓我靈魂獲救,升入天堂。而現在我隻要懷疑看到人的蹤跡就會嚇得魂不附體;看到人類踏上這座小島的痕跡,我恨不得鑽到地下躲起來。

人生是如此變幻莫測。我稍微平複了一下之後,對此產生了很多奇怪的想法。我當前的生活處境是擁有無窮智慧的、慈悲為懷的上帝為我安排的。既然我無法預知上帝的最終用意,那就應該絕對服從他無上的權力;既然我是他創造的,那他就擁有絕對的權力以自己認為適當的方法支配我、處置我;既然我曾經冒犯過他,他就有權力對我施加任何他自己認為適當的懲罰。而我對他的震怒則當逆來順受,因為在他麵前我是有罪的。

接著,我又想到,上帝不但是公正的,而且是萬能的,既然他認為應當這樣懲罰我、折磨我,那他當然有能力搭救我。要是他認為不應該搭救我,那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毫無異議地完全服從上帝的意旨。同時,另一方麵,對他寄予希望,向他祈禱,靜靜聽候聖意的裁決和指示,也是我應該做的。

我就這樣翻來覆去地想了很多個小時、很多天,甚至很多個星期、很多個月。對此事的反複思索所產生的某種影響,這裏不得不提一下:一天清晨,我躺在床上,想著野人的出現給我帶來的危險,心中煩亂不安,此時,我突然想到《聖經》上的那句話:“汝於患難之日求告於吾,吾必救之,汝須讚吾。”

我頓時歡快地從床上一躍而起,心裏踏實多了,而且好像得到了指示和鼓舞似的,開始虔誠地向上帝禱告,懇求他拯救我。做完禱告,我拿出《聖經》翻開,結果看到的第一句話就是:“要等候上帝,不要沮喪,他將讓你堅強。我說,要等候上帝。”[46]這幾句話帶給我的安慰簡直無以言表。於是,我滿懷感激地放下《聖經》,不再垂頭喪氣,至少不再對這件事那麼灰心喪氣。

我翻來覆去、疑神疑鬼、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有一天,我覺得這一切有可能隻是我自己的幻覺,那個腳印或許是我自己上岸的時候留下的。想到這裏,我的精神頓時振作了一些,我開始說服自己那不過是幻覺,是我自己留下的腳印。我想,既然我從那條路上的船,為什麼沒有可能是在那條路下的船?更何況我根本無法確定自己踩過什麼地方,沒踩過什麼地方。如果最後證明隻是我自己的腳印,那我簡直像個傻瓜,自己編造了一套鬼怪故事,沒有把別人嚇倒,反而把自己嚇壞了。

於是,我又鼓起勇氣,打算到外麵看看。我三天三夜都沒有出城堡,已經快斷糧了,家裏除了大麥糕和水,什麼都沒了。而且,我知道我的山羊也該擠奶了(這項工作一直是我傍晚時分的消遣),那些可憐的家夥好久沒有被擠奶,肯定痛苦不堪。事實上,這差點兒毀掉幾隻山羊,搞得它們都快斷奶了。

我說服自己那不過是我自己的腳印,所以其實是自己嚇唬自己,這麼一來,我就壯起了膽子,重新開始出門,到鄉間別墅去擠羊奶了。如果有人看到我一路上戰戰兢兢的樣子,看到我不斷回頭張望,隨時準備扔了筐子逃命的情形,肯定會以為我做了什麼虧心事,或者最近受到了極大的驚嚇——這倒是實情。

我一連跑去擠了兩三天羊奶,什麼都沒看到,於是膽子又慢慢大了起來,覺得其實真的什麼都沒有,不過是我自己的想象罷了。可是,我無法徹底說服自己,除非再到海邊去看看那個腳印,跟自己的腳比一比,看看大小是不是差不多,以確定到底有沒有可能是我自己的腳印。可是,到那個地方後,首先,我一眼就看出來,當初停船的時候我不可能從那附近上岸;其次,伸出腳一比就發現我的腳小得多。這兩個情況讓我又馬上開始胡思亂想起來,並且一陣頭暈眼花,冷得直發抖,就像發瘧疾似的。於是我再次跑回家,一心想著肯定有人從那裏上了岸。簡而言之,島上有人住,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來偷襲我,而我根本不知道該采取什麼措施保護自己。

噢,人們陷入恐懼時所做的決定是多麼荒唐可笑啊!恐懼讓他們無法采用理智的辦法解決問題。我首先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拆掉羊圈,把馴養的山羊全都放回樹林,任憑它們變成野羊,以免敵人發現它們後為了掠奪羊群經常跑到島上來。其次,我還打算索性把那兩塊莊稼地挖掉,以免他們發現有糧食後更經常跑到島上來。然後,我還打算毀掉自己的茅舍和帳篷,以免他們看出有人居住的痕跡後,為了把住在這裏的人找出來四處搜索。

回到家的那天夜裏,我心裏一直都在轉著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曾經盤踞在我心頭的種種疑懼在我心中蔓延,並且像白天那樣讓我驚魂不定。由此可見,對危險的憂懼比危險本身(親眼看見時)還要令人驚懼千萬倍,而焦慮的壓力遠甚於我們所擔憂的惡行。最糟糕的是,我平時總是希望自己能聽天由命,現在遇到麻煩卻無法從中獲得解脫。我覺得我就像掃羅一樣,不但埋怨腓力斯人攻擊他,還抱怨上帝遺棄了他[47],因為我沒有用適當的方法讓自己鎮定下來,沒有在危難中呼叫上帝,沒有像以前那樣,聽憑天意的安排,靠上帝來保護我、拯救我。如果我這麼做了,至少現在會以更積極樂觀的心態對待這次意外,說不定會有更大的決心渡過難關。

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讓我一個晚上都沒合眼,一直到第二天早晨才昏昏睡去。由於用腦過度,精神疲乏,我睡得特別香。醒來後,我比之前鎮定多了,也開始冷靜地思考當前的情況。我內心進行了激烈的爭辯,最後得出這樣的結論:這座小島風景宜人,物產豐富,距離我看到的那片大陸也不遠,所以並不像我之前想象的那樣完全沒有人跡。島上雖然沒有固定居民,但是難免會有船隻從對岸過來,那些人到這個地方來要麼有所企圖,要麼根本沒有企圖,隻是被逆風刮過來的。我在這裏已經生活了十五年,但是迄今連一個人影都沒見過。就算哪天有人被風吹到這裏來,多半也都是設法趕緊離開,因為到現在為止,他們一直都覺得這座荒島不宜久居。我能想到的最有可能帶來危險的事,就是那片大陸上三三兩兩的人會不時在這裏登陸,看樣子他們不是自己想來的,而是被刮到這裏的,所以並未逗留,而是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他們很少在島上過夜,生怕退潮後天色黑下來走不成。因此,我隻要找個安全的隱身之所,看到野人上岸的時候趕緊躲起來就行了。

我現在開始後悔把山洞挖得太大了,於是在堡壘外麵又開了一道門。因此,經過認真考慮,我決定在圍牆外麵,也就是十二年前種下兩排樹的地方,再築一道一模一樣的半圓形防禦工事。那兩排樹原來栽得非常密,現在隻要在樹木中間打幾根木樁,它們就會變得很密集,所以我很快就能把這道屏障修好。

這麼一來,我就有了一道雙層牆。我用木料、舊纜索和各種我能想到的東西加厚外牆,使其更加堅固,然後又在牆上開了七個小孔,大小剛剛夠把武器伸出孔外。至於內牆,我不斷地從洞裏挖出泥土,堆在牆根下,用腳踩實,把牆壁加厚到十英尺左右。我打算用這七個小孔放置我之前從船上取來的那七支火槍。我用架子把火槍撐住,像大炮一樣安置好,確保我可以在兩分鍾內連著把那七支槍都開上一遍。我辛辛苦苦幹了好幾個月,才把這道牆徹底修好。在此之前,我一直都覺得自己很不安全。

圍牆竣工後,我圍著圍牆,在離圍牆相當遠的地方,密密麻麻地插了一圈容易成活的楊柳枝,因為它們可以長很高。我估計我栽了將近兩萬棵。在楊柳林與圍牆之間,我特地留出一條很寬的空地,這樣,萬一有敵人企圖偷襲我的外牆,也無法利用這些小樹做掩護,我一眼就能看到他們。

不到兩年時間,我就有了一片濃密的小樹林。五六年後,我的住所前便長起了一片密林,樹木極其濃密、極其粗壯,幾乎過不去人。任誰都想不到樹林後麵會有什麼東西,更想不到會有人住在這裏。樹林裏沒有留小路,我自己靠兩架梯子進出,一架靠在下麵的一塊山岩上,山岩上麵有一個折斷麵,可以放置第二架梯子。把兩架梯子抽走後,就沒有人能毫發無損地靠近我的城堡了。就算他們能穿過樹林,也還是在我的外牆外麵。

就這樣,我采取了窮盡人類謀略所能想到的所有措施來保護自己。你們以後就會看到,我這樣做並非全無道理,盡管我當時並沒有預見到什麼具體的危險,隻是感覺到恐懼而已。

開展上述工作期間,我並沒有對其他事務置之不理,因為我仍然非常關心我的羊群,它們不僅可以不費我一槍一彈就隨時滿足我當前的需求,還可以讓我不必費力氣去獵捕野羊。我不想失去它們所帶來的便利,也不想以後再從頭馴養。

為此,考慮良久之後,我覺得隻有兩個辦法可以保護羊群。一種辦法是就近找個地方挖個地洞,每天晚上把羊群趕進去;另一種辦法是再圈兩三塊小地方,彼此相隔比較遠,而且越隱蔽越好,每個地方養六七隻羊。這樣萬一大羊群遭遇不測,我還可以費點兒勁重新再養起來。盡管這麼做需要花費很多時間和精力,但我仍然認為這是最合理的方案。

於是,我便花了一些時間去尋找島上最偏僻的地方。我挑了一個非常隱秘的地方,完全合乎我的設想。那是一片小小的濕地,環繞在密林中央,上次我從小島東部回家的時候就是在那裏差點兒迷了路。我在那裏找到一塊近三英畝大的空地,四周樹木環繞,幾乎就是一個天然的羊圈,至少不用像在別的地方圈地時那麼費勁。

我馬上著手在這塊地上幹起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我就把籬牆築好了,群羊或者羊群(隨你怎麼叫都行)不像剛開始那麼野,圈在裏麵很安全。於是,我一刻都不肯耽擱,馬上轉移了十隻小母羊和兩隻公羊過去。把羊關進去後,我繼續加固籬牆,把它做得跟另一個羊圈一樣堅固。隻不過做之前那個羊圈的時候比較從容,花費的時間多得多。

我之所以付出這麼多的辛苦勞動,完全是因為看到那個腳印而心生疑懼,其實到現在我也沒有看到任何人靠近小島。兩年來,我一直生活在忐忑不安之中,過得遠遠不如以前那麼輕鬆自在。不管是什麼人,凡是能理解成天提心吊膽的人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就能想象到這點。而且,這種不安的心情對我思維中的宗教部分產生了極大的影響,因為我時刻都在擔心落到野人或者食人族手裏,很少能以恰當的情緒向造物主禱告,至少無法以慣常那種安寧平和的心態去禱告。我在向上帝禱告的時候,處於巨大的痛苦和心理壓力之下,仿佛周圍危機四伏,每夜擔心自己在天亮之前被殺了吃掉。我的切身體驗表明,處於平和、感激、愛戴和充滿深情的狀態比處於驚恐不安的狀態更適合禱告。一個人處於大禍臨頭的恐懼之下禱告,無異於在病榻上做懺悔,根本無法安心地禱告。因為心緒不寧會影響一個人的精神,就像疾病影響人的肉體那樣。心緒不寧是精神上的障礙,其危害性甚至超過肉體上的障礙,因為禱告是精神的行為,不是肉體的行為。

還是言歸正傳。我把一部分家畜安排妥當之後,便在全島四處尋找,想再找一片隱秘的地方,建一個類似的羊圈。我信步來到以前從未來過的島西頭,抬眼向海麵上望去,仿佛看到遠處有一艘船。之前我從一個水手箱裏找到過兩副望遠鏡,從船上拿了下來,可惜沒帶在身邊,而且那個東西離得又遠,我也說不準到底是什麼,盡管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它,直到盯得眼睛發痛,也無法確定那到底是不是一艘船。等我從山上下來的時候,它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我隻好作罷。不過,我決定以後出門一定要在口袋裏揣上望遠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