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濱孫漂流記006(1 / 3)

焦慮長期籠罩著我的危險,以及種種擔心憂慮,打斷了我為了未來生活得更舒適方便而進行發明創造的活動。我相信,若是我坦率承認這點,讀者一定不會覺得奇怪。我目前迫切需要解決的是安全問題,而不是飲食問題。我現在連一顆釘子都不敢釘、一根木頭都不敢劈,生怕被人聽到,更別說開槍了。我最擔心的是生火,因為白天老遠就能看到煙,生怕冒出的煙會把我暴露了。於是,我把生火才能幹的活兒,比如燒陶罐、燒煙鬥等等,統統轉移到林間別墅去做。到那裏去了一段時間後,我發現了一個天然地洞,這讓我感到說不出的寬慰。地洞很深,我敢說,就算野人來到洞口,也不敢進去。其實,除了我這樣一心想要尋找安全退路的人,誰都不會進去的。

地洞的洞口開在一塊大岩石底下,我是偶然(如果我沒有充分的理由將這樣的事歸於天意的話,那就隻能說是偶然了)去那裏砍樹枝準備燒炭的時候發現的。繼續往下講之前,我必須先談談自己為什麼要燒炭,事情是這樣的:

前麵我已經說過,我不敢在自己的住所附近生火。可是,我不能不烤麵包、不煮肉什麼的,於是我想到,可以按照以前在英國看到的辦法,把一些木頭放在草皮底下燒成木炭,然後把火撲滅,把木炭帶回家。需要在家燒火的時候,就用木炭來燒,以避免煙霧帶來的危險。

這是題外話了。且說在那裏砍柴的時候,我發現一片非常茂密的矮樹叢後麵有個凹陷的地方,於是好奇地往裏麵張望,然後費了很大的勁鑽進洞去,結果發現裏麵空間相當大。也就是說,我在裏麵站直身子還綽綽有餘,還可以再站一個人。可是,說實話,我退出來的速度比鑽進去的速度快得多。當時洞裏漆黑一片,我往深處望去,忽然看到兩隻發亮的大眼睛,也不知道是人是鬼,在洞口直射進去的微弱光線的反射下,像兩顆星星似的閃閃發亮。

不過,過了一會兒,我就鎮定了下來,連聲罵自己是大傻瓜。我對自己說,害怕魔鬼的人根本不配獨自在荒島上生活二十年。而且,我敢說,這個洞裏沒有比我更可怕的東西。想到這裏,我鼓起勇氣,舉起一個大火把,重新鑽進洞去,手裏的火把熊熊燃燒著。我剛走出三步,就又嚇了一跳,因為我聽到一聲重重的歎息,就像人在痛苦中發出的呻吟,接著是時斷時續的聲音,仿佛在斷斷續續地講話,然後又是一聲深深的歎息。我馬上退了出來,嚇得出了一身冷汗。要是戴著帽子,我可不敢保證豎起來的頭發不會把帽子頂掉。可我還是盡可能鼓起勇氣,並且告訴自己,上帝和上帝的力量無所不在,他一定會保護我的。然後,我再次拾步往前走去。我舉高火把,借著火光一看,原來地上有一隻體形巨大、模樣可怕的老公羊,隻見它奄奄一息地躺在那裏,已經快斷氣了,還在苟延殘喘。

我鼓起勇氣,舉起一個大火把,重新鑽進洞去,手裏的火把熊熊燃燒著。

我動了動它,想看看能不能把它趕出去。它也想站起來,可實在爬不起來。於是我想,倒不如就讓它躺在那裏。既然它把我嚇得夠嗆,要是那些野人在它還能喘氣的時候膽敢闖進來,肯定也會把他們嚇得夠嗆。

此時,我驚魂甫定,開始四下打量,發現山洞並不算大,也就是說,方圓不過十二英尺,但它既不是圓形的,也不是方形的,根本不成什麼形狀,完全是天然的,沒有任何人工開鑿的痕跡。另外,我還看到洞的盡頭通往更深的地方,可是那個地方很矮,要手腳並用才能爬進去。至於它通到什麼地方,我也不得而知。當時沒有蠟燭,我就沒有再往裏麵走,而是打算第二天帶上蠟燭和火絨盒(火絨盒是我用一隻火槍上的槍匣做的)再來,另外再帶一盤火種。

於是,第二天,我帶著六支碩大的自製蠟燭去了(現在我可以用羊油做出非常棒的蠟燭)。鑽進那個低矮的地方後,我不得不像之前說的那樣,手腳並用爬進去,往前爬了大約十碼遠。說起來,我認為這是一次非常大膽的探險,因為我既不知道要爬多遠,也不知道裏麵有什麼東西。爬過那段狹小低矮的通道後,我發現洞頂忽然變高了,估計有二十英尺。我打量著洞窟或洞穴的四壁和洞頂,我敢說我在島上從來沒見過這麼璀璨的景色,洞壁在兩支蠟燭的照耀下反射出萬道光芒,至於岩石中到底是鑽石、寶石還是金子,我也說不清楚,不過估計可能是金子。

我所在的這個地方盡管漆黑一片,卻是最叫人滿心歡喜的山洞:地麵幹燥平坦,鋪著一層細碎的沙石,所以看不到討厭的毒蟲毒蛇,洞壁和洞頂也不潮濕。唯一的麻煩就是進出不方便,不過,作為一個確保安全的地方,作為我所尋找的隱居處,我認為這反而對我十分有利,所以這一發現倒是讓我很高興,並且我決定馬上把我最擔心的那些東西搬一部分到這裏來,特別是彈藥和多餘的槍支。我一共有三支鳥槍和八支火槍,便決定把兩支鳥槍和三支火槍都轉移到這裏,城堡裏隻留下像大炮似的架在外牆上的五支火槍,作戰時可以隨時取用。

轉移軍火的時候,我順便打開了從海上撈起來的那桶濕掉的火藥,結果發現火藥四周進了三四英寸的水,結成了一層堅固的硬殼,把裏麵保護得非常好,就像包在果殼裏麵的果仁似的。我從火藥桶中心部分弄到了六十磅非常好的火藥,當時對我來說,那一發現真是叫人欣喜。就這樣,我把所有的火藥都搬到了洞裏,城堡裏麵最多隻放兩三磅火藥,以防發生什麼意外。另外,我還把做子彈的鉛也全部搬了過去。

現在,我把自己想象成古代的巨人,據說他們住在山洞和岩洞裏,沒有人能找上門去。我對自己說,隻要待在這裏,五百個野人來追捕都找不到我,就算他們找到我,也不敢在這裏襲擊我。

我發現洞穴的第二天,那隻奄奄一息的老山羊死在了洞口。我發現在這裏挖個大坑把它丟進去埋了比把它拖出去容易得多。於是,我就把它埋在了洞裏,以免腐爛後發臭。

現在,我在這座島上已經生活了二十三年,已經完全習慣了這個地方和這種生活方式,倘若能保證不會有野人來打擾我的生活,我情願向命運屈服,在這裏度過我的餘生,甚至到生命的最後一刻,直到我像山洞裏那隻老山羊那樣,垂垂老死。我還想出了一些小小的消遣和娛樂活動,這讓我日子過得比以前快樂很多。首先,我之前說過,我教會了波兒說話。現在它說得既流利又清楚明白,這讓我很高興。它跟我一起生活了不下二十六年。至於它後來又活了多久,我就不得而知了,不過我知道巴西人有個說法,說鸚鵡可以活一百年,或許我那可憐的鸚鵡今天還活著,還在叫著“可憐的魯濱·克魯索”。希望不會有哪個英國人那麼倒黴,流落到那裏,聽到它說話。不過,倘若哪個英國人聽到它說話,肯定會以為它是魔鬼。我的狗非常討人喜歡,是我心愛的夥伴,它跟了我不下十六年,最後也老死了。至於我的貓,前麵也說過,它們繁殖太快了,我不得不開槍打死幾隻,免得它們把我所有的東西統統吃光。最後,我從船上帶下來的那兩隻老貓都死了,我又不斷地驅逐那些小貓,不給它們東西吃,結果它們跑到林子裏,變成了野貓。我隻留下兩三隻自己最喜歡的小貓養著,它們生出貓崽我就扔到水裏淹死。這些就是我家庭的部分成員。除此之外,我還在身邊養了兩三隻小羊,教它們就著我的手吃東西。除了波兒,我還有兩隻鸚鵡,它們也會說話,會叫“魯濱·克魯索”,隻是沒有波兒說得那麼好,不過我在它們身上下的功夫也沒有那麼大。另外,我還養了幾隻海鳥,至於是什麼鳥,我也不知道。我在海邊捉住它們後,就把它們的翅膀剪掉養了起來。我在城堡圍牆前麵栽的那些樹已經長成了一片枝繁葉茂的密林,那些鳥就住在叢林裏,並在那裏繁衍生息,這讓我覺得很舒服。所以,正如我剛才說的那樣,隻要不受野人襲擊的威脅,我對目前這種生活真是滿意極了。

可是,事與願違。所有讀到這個故事的讀者肯定都會得出這樣的結論,亦即:在人生路上,我們最想躲避的厄運、一旦落入其中便十分痛苦的困境,往往就是我們獲救的途徑,是我們脫離苦海的途徑。在我不可思議的一生中可以找到許多這樣的例子,不過在獨居荒島這幾年裏,這種情況最為顯著。

正如我前麵所說的,今年是我在荒島上的第二十三個年頭。時值南至[48](因為我無法將此時稱作冬天),正是島上的收獲季節,我需要經常到田裏去。一天清晨,天還沒亮我就出了門,結果非常吃驚地看到遠處海岸上有火光,就在上次發現野人蹤跡的那個方向,距離我大約兩英裏遠,但是不在島的另一側,而在我這一側,這讓我極其擔憂。

我當時不由大吃一驚,趕緊在小樹林裏停下腳步,不敢再往外走,生怕遭到他們的突襲。但是,我的內心再也無法平靜下來,我擔心那些野人在島上到處走,發現我那些還未收割的和已經收割過的莊稼,或者發現我的什麼設施,那他們立刻就會斷定島上有人,不把我找出來誓不罷休。在這緊急關頭,我馬上跑回城堡,收起梯子,盡量把所有的東西都弄得像原始狀態下的樣子。

接著,我在城堡裏做好了禦敵準備,把所有的大炮(我稱之為大炮而已,其實就是架在新堡壘上的那些火槍)和手槍都全裝好彈,決心抵抗到底。我沒有忘記把自己托付給上帝,虔誠地祈求上帝將我從野人的手裏拯救出來。我以這樣的狀態等待了兩個小時後,就迫不及待想知道外麵的情況,因為我沒辦法派偵察兵去偵察敵情。

我又坐了一會兒,琢磨著當前情況下該怎麼辦。我再也受不了一無所知地坐在這裏幹等著了,於是便把梯子靠在有個平台的山坡上,然後爬上平台,再把梯子抽上來放在平台上,一直爬到山頂上。我取出特地帶來的望遠鏡,趴在山頂上,朝那個地方望去,結果一眼就看到十來個赤身裸體的野人圍坐在一小堆篝火邊。他們生火顯然不是為了取暖,因為天氣非常熱,沒必要烤火,我推測他們是為了烤帶來的戰俘,舉行人肉盛宴,至於那些戰俘是死是活,我就不得而知了。

他們一共來了兩隻獨木舟,都已經拖上了岸。當時正好是退潮的時候,在我看來,他們是要等潮水漲起來再走。很難想象我看到這副情景內心有多麼慌亂,特別是看到他們從小島的這一側上岸,而且距離我那麼近。不過,等發現他們總是跟著退潮的潮水前來時,我就稍稍安心了。因為我覺得,隻要他們在漲潮前沒上島,那我漲潮期間外出都很安全。了解到這點,我到外麵收割莊稼的時候就比較安心了。

不出我所料,潮水開始往西流的時候,我便看見他們全都上了船,一路劃著槳走了。他們離開之前跳了一個多小時的舞。我從望遠鏡裏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們手舞足蹈的樣子。仔細觀察,還能看到他們全都赤身裸體,一絲不掛,至於是男是女,我就看不大清了。

看見他們上船走了,我便扛起兩支槍,腰間別著兩把手槍,掛著一把沒有刀鞘的大刀,全速朝那座第一次發現野人蹤跡的山上奔去。我花了足足兩個小時才爬上山,因為背的武器太多,怎麼都走不快。一到山上,我就發現那個地方除了剛才看到的那兩隻獨木舟外還有三隻。再朝遠處望去,隻見他們在海麵上會合後朝著那片大陸駛去了。

那副情景真是叫我觸目驚心,特別是我沿著山坡走到岸邊,親眼看到他們所幹的慘絕人寰的勾當遺留的那些可怕的痕跡:血跡、人骨,還有那些暴徒歡快地吞吃過的一塊塊人肉。

見此情景,我不由義憤填膺,心想,下次再看見他們來幹這種喪盡天良的勾當,我一定要把他們幹掉,不管對方是什麼人,也不管對方有多少人。

顯然,他們並不經常到島上來,因為又過了十五個多月,他們才再一次在那裏上岸。也就是說,足足十五個月,我都沒有再見過他們,也沒有發現過任何腳印或蹤跡。這樣看來,他們在雨季是絕不會跑到這裏來的,至少目前如此。然而,在這期間,我過得很不舒服,因為我總是擔心他們突然跑來。由此我悟出一個道理:等待禍事降臨比遭遇災禍本身更令人痛苦,尤其是當你無法擺脫那種預期或那些擔驚受怕的心情時。

在此期間,我一直處於準備大開殺戒的狀態,把很多本來可以更好地加以利用的時間都用於琢磨下次看到他們的時候該怎麼迂回包抄、怎麼攻其不備,尤其是如何提防他們像上次那樣,分成兩股前來。我根本沒有想到,就算我殺掉一批(比如說十來個人),第二天,或第二個星期,或第二個月,我還得再殺掉一批。這樣一批接一批地殺下去,甚至無休無止,直到自己變成和那些食人者一樣或者比他們更殘暴的殺人凶手。

我現在每天都在極大的惶恐和焦慮中度日,覺得自己總有一天會落到那些殘忍無情的暴徒手裏,就算偶爾大著膽子出門,也總是極其謹慎地四下張望。現在我無比開心地發現,事先馴養一群山羊多麼叫人欣慰,因為我無論如何都不敢再開槍,尤其是在他們經常去的那一帶,生怕驚動了那些野人。就算暫時把他們嚇跑,過幾天他們還會再來,說不定會來兩三百隻獨木舟,到那時,我的下場就可想而知了。

然而,足足過了一年零三個月,我都沒有再看到一個野人,可是後來又發現了他們的蹤跡,詳細情況我很快就會講到。固然,這期間他們很有可能來過一兩次,但是並沒有逗留,至少我沒有聽到他們的動靜。可是,到了我上島第二十四年的五月,我終於跟他們來了一次別開生麵的交鋒,這件事容後再敘。

這十五六個月裏,我心中煩亂不堪,覺都睡不安穩,總是做噩夢,還經常從夢中驚醒。白天我憂心忡忡,夜裏又老是夢到去殺那些野人,還夢到他們該殺的理由。這一切暫且不提,且說到了五月中旬,照我那個可憐的木頭日曆來算(我一直都在柱子上劃刻痕來著),大概是五月十六日。那天,整整一天都刮著大風,而且電閃雷鳴,到了夜裏,天氣十分惡劣。我也不知道事情究竟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了,隻記得當時我正在讀《聖經》,在專心思考自己當前的處境,忽然聽到一聲槍響(估計是在海上開的槍)。

這一意外事件跟我以前碰到的任何事件性質都不一樣,因為這件事讓我心裏產生了截然不同的想法。我一躍而起,飛快地把梯子靠在那塊山岩上,爬上半山腰的石坎後把梯子抽上來,接著往上爬,一直爬上了山頂。就在這時,我看到火光一閃,知道第二聲槍聲就要響起了。果然,半分鍾後我又聽到了槍聲。從聲音判斷,我認為槍聲是從我上回坐船被急流衝走的那一帶海麵傳來的。

我立刻想到肯定有船隻遇了險,而且他們有其他的船結伴同行,所以才開槍發出遇險信號求救。我當時非常冷靜,心想,就算我幫不上他們,說不定他們能幫得上我。於是,我把找得到的幹柴全部抱過來,堆成很大的柴垛,在山上點起了火。木柴十分幹燥,很快就熊熊燃燒起來。盡管風很大,火勢還是很旺。我敢肯定,要是海上有輪船之類的東西,他們肯定看得見火光。毫無疑問,他們的確看到了,因為火一燒起來,我就又聽到一聲槍響,緊接著又響了好幾聲,都是從同一個地方傳來的。我把火燒了一整夜,一直燒到破曉時分。等到天光大亮,天氣放晴後,在遠處海麵上,小島正東方向,我仿佛看到了什麼東西,至於是帆還是船就看不清楚了,就算用望遠鏡也看不清,因為距離實在太遠了,而且天氣依然霧蒙蒙的——至少海麵上如此。

整整一天,我都在頻頻眺望著海麵上那個東西,不久便發現它始終一動不動,於是斷定那是一艘下了錨的輪船。你也想得到,我急著把事情搞個水落石出,於是便拿起槍朝島南端跑去,跑到我前次被急流衝走的那片山岩那裏。我爬到山岩上,此時天氣已經完全放晴,我一眼就看到有一艘大船昨天夜裏撞在我上次駕著小舟出遊時發現的那些暗礁上。那些暗礁擋住急流的勢頭,形成了一股逆流,曾經幫助我從有生以來最絕望的險境裏逃出生天。

由此可見,讓一個人轉危為安的事物有可能會要了另一個人的命。看起來,那些人(不管他們是什麼人)由於對這裏的情況一無所知,而那些礁石又完全隱藏在水麵下,再加上昨晚刮著很大的東北風,夜裏便被風浪衝到了礁石上。倘若他們看見了這座島(我不得不假定他們沒有看見),必定會設法用救生艇向岸上逃生。可是他們連連鳴槍求救,特別是在看到我的篝火後,這讓我不由浮想聯翩:首先,我猜想他們看到火光後,可能立刻上了救生艇,並努力往岸上劃,可是當時浪頭太高,把他們卷走了;有時候我又想著,說不定他們的救生艇早就丟了,畢竟這種情況屢見不鮮,特別是遇到驚濤駭浪衝擊大船的時候,人們常常不得不把船上的救生艇拆散,甚至扔到海裏去;有時候我又猜想,既然有別的船跟他們搭伴同行,說不定是那些人看到他們的遇險信號後把他們救走了;有時候我又覺得,說不定他們全都坐上了救生艇逃生,結果被上次我碰到的那股急流卷著衝到了大洋裏,那裏等著他們的隻有痛苦和死亡,說不定這時已經快餓死了,甚至到了人吃人的地步。

所有這些都不過是我的猜測罷了。目前的處境下,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可憐的人遭遇不幸,並為他們感到難過。不過,這件事對我也產生了好的影響,即讓我越來越深刻地意識到自己應該感謝上帝,感謝他在我陷入困境時欣然伸出援助之手,感謝他在整整兩船人中間唯獨讓我死裏逃生。另外,這件事讓我再次意識到,不管上帝把我們丟進怎樣惡劣的處境中,都會讓我們發現這樣或那樣值得感恩的事情,讓我們看到有些人比我們更不幸。

就拿這夥人來說吧,我簡直看不出他們中間任何人有獲救的可能,也找不出任何理由指望有人能死裏逃生。他們唯一的希望就是被同行的船救起來,可是這種可能性非常小,因為我實在看不出一丁點類似的跡象。

看到這副情景,我的心底產生了一種難以用語言解釋的強烈欲望,有時會脫口大聲疾呼:“啊!哪怕能有一兩個人——哪怕隻有一個人能從船上逃出性命,跑到我這裏來呢!也好讓我有個伴兒,能讓我跟自己的同類說說話、聊聊天。”獨居這麼多年,我從來不曾如此迫切、如此強烈地渴望與自己的同類交往,也從來不曾如此深切地感受到沒有同伴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