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濱孫漂流記006(2 / 3)

人類情感裏有一種神秘的驅動力,這種動力一旦受到某種看得見或是看不見卻想象得到的目標的推動,就會狂熱地驅使我們的靈魂不顧一切地向那個目標撲去,不達目標就會痛苦不堪。

我多麼渴望能有哪怕一個人逃出性命啊!“啊,哪怕有一個人呢!”我相信這句話我至少重複了上千遍。我的願望如此強烈,以至於每次這麼念叨的時候,我都會攥起拳頭,手指緊緊掐著掌心,要是握著什麼軟的東西,肯定會不知不覺地把它捏個粉碎;而且我還會緊緊咬著牙關,半天都鬆不開。

這些問題及其產生原因和表現形式,還是留給那些自然學家去解釋吧。我隻能原原本本地把事實講述出來。最初發現這一現象的時候,我甚至感到很驚訝。盡管我不知道它從何而來,但是毫無疑問,它是我內心某些熱切的願望和強烈的念頭所造成的結果。我意識到,如果能跟自己的同類交流,對我將會是莫大的安慰。

但是天不遂人願。也許是他們的命運使然,也許是我的命運使然,也許是我們沒有緣分,因為直到我在島上的最後一年,都沒弄清楚那艘船上究竟有沒有人獲救,反而於出事幾天後非常痛心地在沉船附近的海灘上看到一具被淹死的年輕人的屍體。他隻穿了一件水手背心、一條露膝亞麻短褲和一件藍色亞麻襯衫。我無法揣測他是哪個國家的:他口袋裏除了兩塊西班牙銀幣和一個煙鬥外,一無所有。這兩樣東西對我來說,後者比前者珍貴十倍還要多。

這時海上風平浪靜,我很想冒險乘小船到那艘失事的輪船去看看。我相信肯定能從船上找到一些對我有用的東西,不過,船上說不定還有人活著這種可能性比那些全部加起來更讓我心動,倘若真有人活著,我不但可以救他們的命,還可以借此讓自己的日子過得非常舒心。這個念頭日夜盤踞在我的心頭,讓我坐臥不寧,非要坐上小船到那艘沉船上去看看不可。我覺得,這一念頭強烈到叫我無法抵抗的程度,必定來自某種看不見的指示,我不去就太蠢了,至於其他的事,交給天意就好。

在這一念頭的驅使下,我匆匆跑回城堡,著手準備出航。我拿了很多麵包、一大罐淡水、一個導航用的羅盤、一瓶朗姆酒(這種酒我還剩下不少)和滿滿一簍子葡萄幹。我把這些必需品都扛到小船那裏,把船裏的水舀幹淨,讓船浮起來,然後把東西裝上船,再跑回家去拿別的東西。第二次我扛來了滿滿一袋大米,還有那把撐在頭頂上遮陽的大傘,另外又拿了一大罐淡水、兩打小麵包或大麥糕(這次比上次拿得更多)、一瓶羊奶和一塊幹酪。我費了不少力氣,流了不少汗,才把所有的東西都運上船。然後,我祈求上帝保佑我一路平安,就駕著小船出發了。我一路沿著海岸往前劃,最終來到小島的東北角。現在,我得把小船駛入外海了,要不要冒險前行就在此一舉了。我眺望著遠處在海島兩側日夜奔騰的兩股急流,回想起之前遭遇的危險,覺得非常可怕,不由得萌生了退意。因為我預見到,隻要被卷入這兩股急流中的任意一股,我就會被衝到無垠的大海裏去,說不定就再也看不到小島,回不去島上了。我的船這麼小,到時候海上一起風我就會完蛋。

種種思慮令我感到氣餒,我開始考慮放棄這次計劃。我把小船拖到沿岸的一條小河裏,邁步下船,在一片小小的高地上坐下來,心裏又發愁又焦慮,既害怕危險,又想去探個究竟。就在猶豫不決的時候,我發覺潮汐起了變化,潮水開始上漲。這麼一來,幾個小時內我肯定走不成了。這時,我突然想到,我應該找個最高的地方,上去看能不能觀察一下漲潮時兩股急流的流向,好判斷一下,萬一被一股急流衝出去,有沒有可能以同樣的速度從另一條路被衝回來。我剛想到這個主意,就看到附近有一座小山,足以俯瞰左右兩側的海麵。我站在山上非常清楚地看到了那兩股急流的流向,看到了回來時該走哪條路。我看到退潮的急流是沿著小島南側往外流的,而漲潮的急流是沿著小島北側往裏麵流的。既然如此,我回來的時候隻要貼著北側走就沒問題。

經過這番觀察,我大受鼓舞,決定第二天早上趁著第一波潮水出發。我把水手值夜的大衣蓋在身上,在獨木舟裏睡了一夜,天一亮就出發了。我一開始就把船往正北劃,直到漸漸感覺到那股朝東流的急流帶來的助力為止。急流卷著我向前衝去,但是速度不像上次南側那股急流那麼快,弄得我完全失去了對小船的控製。這次我以槳代舵,使勁掌握著航向,朝那艘失事的輪船飛快地駛去,不到兩個小時就到了近前。

眼前的景象十分淒慘。從船身構造來看,那應該是一艘西班牙船。船身緊緊地卡在兩塊礁石中間,船尾和後艙都被海浪拍碎了。卡在礁石中間的前艙遭到劇烈的撞擊,上麵的主桅和前桅都倒在了甲板上,也就是說,都被撞斷了。但是船首斜桅還在,船頭看上去還算堅固。我向那艘破船靠過去,這時,船上出現了一條狗。它看見我就汪汪地叫了起來。我一叫它,它就立馬跳進海裏,朝我遊過來。我把它拖上船,發現它又饑又渴,都快要死了。我給了它一塊大麥糕,它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活像一匹在雪地裏餓了十天半個月的狼。我又給它喝了點兒淡水。看那樣子,要是我隨它喝個夠,它肯定會喝得把肚子都撐破。

接著,我就上了大船,結果一眼看到兩個被淹死的人。他們躺在廚房裏,也就是前艙,兩個人緊緊地摟抱在一起。看情形,是船觸礁的時候,海上波濤洶湧,浪頭不斷漫過大船,船上的人頂不住,不斷撲來的海水將他們埋在水裏,把他們活活悶死了。除了那隻狗,船上已經沒有活物了,而且我看到的貨物也都被海水泡壞了。貨艙底層有幾桶酒,不知道是葡萄酒還是白蘭地。因為潮水退去,才露在了外麵。可是酒桶太大了,根本搬不走。我還看見幾個箱子,估計是幾個水手的。我搬了兩口到小船上,沒顧上檢查裏麵裝的什麼東西。

要是卡在那裏的是船尾,撞壞的是船頭,或許我會不虛此行,因為從我在那兩口箱子裏找到的東西來看,有理由認為這艘船上有很多財寶。而且,根據航線推測,這艘船應該是從南美巴西附近的布宜諾斯艾利斯或者拉普拉塔河出發,開往墨西哥海灣的哈瓦那的,或許會再從那裏開往西班牙。毫無疑問,船上載滿了金銀財寶,可是那個時候這些珍寶對任何人都沒有用。至於船上的其他人怎麼樣了,我當時一無所知。

除了那兩個箱子,我還找到滿滿一小桶酒,大約有二十加侖。我費了很大勁才把它搬到我的小船上。船艙裏還有幾支毛瑟槍和一個裝火藥的大角筒,裏麵大約有四磅火藥。毛瑟槍對我沒什麼用,我把它們留在了船上,隻拿了裝著火藥的角筒。我拿走了一把火鏟和一把火鉗,這兩樣正好是我非常需要的東西。另外,我又拿了兩把小銅壺、一個煮巧克力的銅鍋和一個烤架。我載著這些東西和那隻狗就離開了,此時剛好開始退潮。當天傍晚時分,夜幕降臨後不到一個小時,我疲憊不堪地回到了島上。

當晚我在小船上歇了一夜。第二天早晨,我決定把運回來的東西放到新發現的洞穴裏,不打算帶回城堡去。我先吃了點兒東西,然後把所有的貨物都搬到岸上,並仔細清點了一番。我發現那桶酒是一種朗姆酒,但是跟我們在巴西喝的不太一樣,總而言之,很不好喝。不過,打開那兩個箱子後,我倒是找到幾件對我非常有用的東西。比如其中一個箱子裏有一個非常別致的小酒箱,裏麵裝著幾瓶上等的、味道絕佳的甘露酒,每瓶大約有三品脫,瓶口用銀片裹著。我還找到兩罐非常好的蜜餞,封口很嚴實,沒有被海水泡壞,另外還有兩罐被泡壞的。我找到幾件非常好的襯衫,這可是我求之不得的。還有一打半白色亞麻手帕和幾條五顏六色的領巾,前者也是我特別需要的,大熱天拿來擦汗真是再爽利不過了。我打開箱子裏麵放錢的小抽屜,發現有三大袋西班牙銀幣,加起來有一千一百枚左右。其中一袋有六塊多布隆[49]金幣和一些小金條,估計加起來有一磅左右。

我在另外一個箱子裏找到一些衣服,但是沒什麼用。看樣子,這個箱子肯定屬於船上的副炮手。箱子裏沒有多少火藥,隻有兩磅碾成細顆粒的火藥,裝在三個小瓶子裏,我估計是他們裝鳥槍用的。總而言之,這趟出海我沒弄到多少對自己有用的好東西。至於那些錢,我拿著也沒什麼用,它們跟我腳下的泥土差不多。我寧願把這些錢全部拿去換三四雙英國鞋襪,那才是我迫切需要且已經多年沒有穿過的東西。其實這次我弄到兩雙鞋子,是從那兩個淹死的人腳上脫下來的。此外在其中一個箱子裏也找到兩雙鞋子,當然也是我非常需要的。不過,這幾雙鞋子不管是舒適度還是耐用性,都比不上我們英國的鞋子。它們更像是我們所說的那種船鞋,而不是綁帶鞋。我發現這個水手的箱子裏大約有五十個裏亞爾銀幣[50],沒有金幣,估計這個箱子的主人比較貧寒,而另一個箱子的主人多半是高級船員。

嗯,不管怎麼樣,我還是把這些錢搬回了山洞,按照以前處理從我們自己那艘船上拿下來的那些錢的辦法,把它們妥善保存了起來。不過,非常遺憾的是,正如我所說的,我沒能進到那艘破船的其他部分,否則就可以多跑幾趟,用我的小獨木舟把那些錢全部運回來。萬一哪天我真能逃回英國,這些錢放在這裏也很安全,等以後再來取都可以。

我把所有的東西都搬上岸,並安置妥當,然後就回到小船上,沿著海岸把船劃到原來的港灣。我把船停好,便一刻不停地朝老住處趕去。到那裏我發現一切平安無事,於是開始靜養,並像往常那樣過著日子,料理著家務。有一陣子,我過得相當輕鬆愜意,隻是比以前更警覺,更注意外麵的動靜,而且也不大出門。就算有時候到外麵活動,也都是往島的東部去。我非常肯定那些野人從來不到那一帶去,我可以不必那麼小心翼翼,也不必像去別的地方那樣,帶那麼多武器彈藥。

這種日子我又過了將近兩年,可是我那倒黴的大腦總是讓我覺得它生來就是折磨我的肉體的,這兩年來,它一直都在盤算著怎麼離開這座小島。有時候,我很想再到破船那裏去一趟,盡管理智告訴我,那裏沒有值得我冒險出海的東西了;有時候我想到這邊去逛逛,有時候又想到那邊去看看。我堅信不疑,要是我從薩累逃出來的時候弄到的那條小船還在,肯定早就冒險出海了,也不知道會到哪裏去。

人類有一種通病,就是不肯滿足於上帝和大自然替他們安排的生活,在我看來,他們的種種苦難有一半都是這種毛病造成的。對有這種毛病的人而言,我這一生的經曆就是前車之鑒。我不顧自己原本的家境,不聽父親的寶貴建議——這種違逆可以說就是我的“原罪”,後來又連連犯下同樣的錯誤,以至於落到這種淒慘的境地。倘若造物主安排我在巴西做種植園主之後,保佑我不生出隱秘的妄念,我可能會心滿意足地過下去,說不定經過這麼多年(我是說,經過我在荒島的這些年),我已經成了巴西數一數二的種植園主了。不僅如此,根據我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所取得的成就以及多半會獲得的進展,我相信若是我留在巴西,早就身家十萬摩伊多[51]了。我究竟為什麼非要拋棄穩妥發家的機會和長勢良好、蒸蒸日上的種植園,去當管貨人,去幾內亞買黑奴?隻要有耐心,假以時日,我在家可以聚集大筆財富,到時候在家門口就可以買到黑奴。雖說價格高一些,但也不值得為了那點兒差價冒這麼大的險。

然而,因為少不更事的年輕人往往都落得這樣的下場,所以對這種荒唐行為的深思往往都是多年磨煉的結果,需要假以時日,付出高昂的代價。我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然而,那種紕繆在我的性情中已經根深蒂固,以至於我無法滿足於現狀,而是不斷地盤算著逃出此地的辦法和可能性。為了讓讀者更盡興,我不妨先介紹後麵的故事,說一說我那個愚蠢的計劃最初是怎麼產生的,後來又是如何實施以及在什麼基礎上實施的。

上次去沉船上探險回來,我就躲進城堡裏過起了隱居生活。我像往常那樣把獨木舟沉到水下,又恢複了以前那種平靜的狀態。我確實比以前更有錢了,但是並沒有因此變得更富有,因為那些錢對我毫無用處,就像西班牙人抵達之前金錢對秘魯的印第安人毫無用處那樣。

那是我踏上這座孤島第二十四年的雨季的三月的一天夜裏,我躺在吊床上遲遲無法入睡,當時我的狀態跟往常一樣,身體健康,沒有病痛,不論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都沒有不適,就是怎麼也合不上眼,睡不著覺,整夜連個盹兒都沒打過,隻是像下麵說的那樣:

那天晚上,萬千思緒在我頭腦裏盤旋,種種想法一時間無從(也不必)一一記述。我簡短地回憶了自己的一生,一直到登上這座小島以及上島後的生活。我思索著上島後的生活狀態,不禁把剛在這裏落腳那幾年無憂無慮的生活跟看到沙灘上的腳印後這種焦慮、恐懼、小心翼翼的生活相比較。並非我不認為那些野人這些年經常光顧小島(說不定都光顧好幾百次了),隻是我過去不知道,也無從擔驚受怕罷了。盡管危險同樣存在,我以前卻過得心滿意足。我不知道自己身處危險而過得很快活,就好像壓根兒不曾麵臨危險一樣快活。這引發了我很多大有裨益的感想,特別是讓我領悟到造物主有多麼英明。在對人類的統治中,他把人類的視野和對事物的認知局限在如此狹窄的範圍內,以致盡管人類身處重重危險之中(倘若讓人類看到這點,他們必然會頹唐不安),卻因為造物主不讓其看清事實,對周圍的危險一無所知,而泰然自若地過著日子。

這些想法在我腦海裏盤旋了一段時間後,我開始認真思索這些年來,在這座小島上,我身處的真正的險境。以前我經常坦然自若地在島上走來走去,而其時擋在我和最殘忍的命運之間的,甚至有可能隻是一個山包、一棵大樹或恰逢其時降臨的夜幕。所謂最殘忍的命運,是指落入食人族或者野人之手,他們會像我抓山羊和海龜那樣把我抓起來。而且,在他們心中,把我殺了吃掉根本算不上作惡,就像在我心中,把鴿子和麻鷸殺了吃掉算不上作惡一樣。若說我不是發自肺腑地感謝偉大的救世主,那實在是昧著良心說瞎話。我必須恭恭敬敬地承認,我之所以能無知無覺地躲過種種災難,全虧救世主另眼相待,處處保佑我。要是沒有他的保佑,我肯定早就遭食人族和野人的毒手了。

想到這裏,我又花了些時間去捉摸那些畜生的天性,我是說,那些野人的天性。我不明白,主宰萬物的上帝怎麼會容許自己所創造的生物淪落到這種沒有人性的地步,讓他們幹出這種吞食同類、禽獸不如的行徑。我當時胡思亂想半天都不得其解,於是又想到了其他的問題:那些畜生住在何處?那裏距離海岸有多遠?他們大老遠從家裏冒險跑到這裏究竟有何目的?乘的又是哪種船?此外,既然他們可以到我這邊來,為什麼我不能設法到他們那邊去?

我從來不曾花心思去考慮到那邊之後該怎麼辦,落入野人之手會怎麼樣,抑或遇到追殺該怎樣逃命;也不去想自己怎麼可能躲過襲擊登上陸地,而一旦遇襲便絕無逃生的可能。何況,就算沒有落到他們手裏,我又該吃什麼、往何處去,這些問題我統統沒有去考慮,隻一門心思想乘自己的小舟渡過海峽,到對麵的大陸去。我覺得自己當前的處境是最悲慘不過的,隻比死亡稍強而已。我覺得隻要能登上大陸,說不定就能獲救,再不然,也可以像我上次在非洲海濱那樣,讓小船沿著海岸行駛,一直開到有人居住的地方,多半也能獲救。而且,說不定還會碰到來自文明世界的輪船把我救走。最壞的結果,也不過一死,死了倒可以馬上擺脫所有這些苦難。請諸位注意,我之所以產生這些念頭,全是因為我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不斷碰到種種麻煩,加上那艘破船又讓我失望至極——我還以為自己熱切渴望的東西馬上就要到手了,得以和人說說話,弄清楚自己身處何處,看看有沒有脫險的辦法,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因而我心煩意亂,性情急躁。我是說,這些念頭讓我心亂如麻。我順其自然、聽天由命的平靜心境仿佛消失了。我一門心思想坐船到那片陸地去,這種念頭如此強烈,而我的欲望又如此狂熱,以致我完全無從抗拒。

足有三個小時的時間,這種念頭劇烈地攪動著我的心神,令我熱血沸騰,心跳快得仿佛患了熱病似的,其實不過是因為頭腦異常狂熱而已。這個念頭折騰得我精疲力竭,最後沉沉睡去。或許有人認為,我一定會夢到自己登上大陸,可我並沒有夢到與此相幹的任何事,而是夢到自己和往常一樣,一大早走出城堡向岸上張望,看到兩艘獨木舟載著十一個野人登上小島。他們另外帶著一個野人,準備把他殺了吃掉。那個野人突然跳起來,飛快地逃走了。恍惚中我感覺他跑進我城堡外那片濃密的小樹林裏躲了起來,而且我發現隻有他一個人,其他人並沒有追過來,便走出城堡,朝他微笑,叫他不要害怕。他急忙跪在地上,似乎在懇求我救他,於是我向他指指梯子,叫他爬上來,然後把他帶進我的洞穴,他就做了我的仆人。得到那個仆人之後,我暗暗地想:現在我可以冒險朝那片大陸出發了,因為這個人可以做我的向導,告訴我該怎麼做,該到哪裏去弄吃的,哪些地方去了會被野人吃掉,哪些地方可以大膽去,哪些地方要避開。我想得正起勁,夢突然醒了,夢裏獲救的希望讓我高興極了,及至發現這不過是一場夢的時候又失望極了,心中頓時懊惱不已。

不過,這倒讓我確定了一件事:要想擺脫困境,唯一的辦法就是去弄一個野人來,最好是被他們抓到這裏準備殺了吃掉的俘虜。可是,這個辦法有個非常棘手的問題,那就是,我得襲擊一整隊野人,把他們殺得一個不留。這種鋌而走險的做法不但很容易失敗,其合法性也讓我顧慮重重。盡管是為了自救,但是一想到會流那麼多血,我就不寒而栗。至於反對這一做法的種種緣由,我前麵已經說過,此處就不必再重複了。不過,現在我可以列出一些其他的理由來說明那些人是我的死敵,隻要有可能就會把我吃掉。而且,這是最高程度的自保自救,我不過是在自衛,就跟他們攻擊我是一樣的。我是說,即便我找出了不少理由,可是一想到為了自己擺脫困境而要別人流血,我就感覺非常可怕,內心久久無法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