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鍔聽了,心中一驚,這話好像是說著他自己。他不動聲色地說:“誰是做官的?”小鳳仙說:“你也不必瞞我,做官也是辦事吃飯,當百姓也是辦事吃飯,隻要不做那貪官汙吏,和那卑汙苟且的事情,又何必怕人曉得?至於我這心裏,隻要性格相投,決不因為你是官就格外奉承,也不因你做官而敲你竹杠。你若不是官,早已遠走高飛,何必窩在這肮髒的地方。我看你非但是官,隻怕還不是尋常庸庸碌碌的官呢。”
蔡鍔不禁深深歎息,索性告訴小鳳仙,他是蔡鍔。想不到小鳳仙自有一番見識,顧自說下去:“我久聞蔡將軍大名,與這班人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難道就甘受牢籠,不想幹一番大事業嗎?” 蔡鍔反而疑惑起來,不信她一個風塵女子竟有這般見識。他想:莫非是袁世凱詭詐多端,叫她來試探我吧?便說:“和我一起來這裏的人,有的還是開國元勳,幹的還不算大事業嗎?”
說話時,他留意看小鳳仙的神色,隻見她“刷”地立了起來,指著蔡鍔說:“你是哪裏來的土匪,竟敢假冒蔡將軍!我雖沒有見過他,但曉得他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決不會改變誌向,怎麼肯做這種狗苟蠅營的事情!”她這一罵,蔡鍔心裏反而美滋滋的。她罵得越凶,蔡鍔越是得意。
小鳳仙罵完了,蔡鍔拉著她坐下,告訴她,自己的確是蔡鍔,而且心懷宏願,打算離開虎穴去南方,隻是苦於脫身不得。他來風月場所,也是為了打消袁世凱的顧慮。
小鳳仙聽完,流下兩行淚來。蔡鍔說:“我對你說的都是真心話,你哭什麼?”小鳳仙道:“我自歎命薄,生平難得遇到知己,如今有幸結識將軍,正想許以終身,又聽說將軍要早離虎口。離別在即,以後相見渺茫,怎能不悲傷呢?何況軍人行無定蹤,不可捉摸,隻怕你走時連告別的工夫都沒有呢!”
蔡鍔說:“話雖如此,但我的行期還早呢。到時候,我總會預先通知你,現在得樂且樂,將來我有了立足之處,總要設法救你出去,決不會把你遺忘,你就放心吧!”小鳳仙道:“將軍身係國家,前途務必慎重,千萬不可想著我。人的相知,貴在知心,從今天起,我這身子就是將軍的了。縱然地角天涯,此誌不變。你我精神相通,人雖不在一起,也和團聚了一樣,又何必住在一室,才算愉快呢?”
蔡鍔見她如此專情,又識大體,對她敬愛有加。小鳳仙起身離座,在揚琴前坐下,說:“我幸遇將軍,願以將軍為知音,為你奏一曲《高山流水》。”纖纖手指撫在琴弦上,隻聽得琴音嫋嫋,如訴如泣,蔡鍔淚流滿麵,心中暗想:花街柳巷能遇上這樣的奇女子,真是緣分!人生難得真愛一回,看來這假戲是要真做了。
一曲將盡,小鳳仙猛然扯斷琴弦,把一頭瀑布般的秀發,灑在琴弦上。
蔡鍔大驚:“這女子效仿伯牙鍾子期,膽識不凡!”頓時激情高漲,一把抱住小鳳仙……
後來,小鳳仙請蔡鍔寫一副對聯,他揮毫寫道:“不信美人終薄命,自古俠女出英雄。”下署“鬆坡”。
蔡鍔夫人見丈夫連日征逐花叢,忍無可忍,見他回來,便婉言勸道:“北京城真不是好地方,你自入京以來,一點正事都沒辦,天天尋花問柳。應酬固然少不了,不妨逢場作戲,但如此沉迷不返,自己的身體不愛惜,垮了怎麼辦?”
蔡鍔不等她說完,勃然大怒,說:“男人行事自由,你好管我麼?你既這樣說,我明天偏把她娶了回來,看你怎麼辦?”
夫人說:“既然你嫌我,我就拱手相讓吧!”蔡鍔把手裏端著的一杯茶,嘩啦一聲,劈麵朝夫人扔去,茶水淋在夫人頭上,杯子落地,摔得粉碎。
蔡鍔的話說得絕情:“要去就去,哪個留你?”夫人早哭得和淚人一般。侍女們從未見過主人吵架,嚇得鴉雀無聲,忙著收拾掃地,蔡鍔則氣憤憤地進了書房。
蔡府的劇變,自然有密探報告袁世凱。外麵的人一傳十,十傳百,又加些花料,緋聞傳遍京城。人人都知道蔡鍔將軍為了一名雛妓與夫人反目,正鬧離婚呢。
遠在海外的黃興,聽說蔡鍔變得這麼寡廉鮮恥,痛心不已,留學日本的朋友們也為他惋惜。隻有他的老師,躲在天津租界的梁啟超,心中如明鏡一般。他在給親友的信中說:“蔡鍔用障眼法避禍,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
楊度正在運動各省各派進京請願,擁立袁世凱當皇帝,還成立了一個全國請願聯合會。他來到湖南會館,請蔡鍔在請願書上簽名。蔡鍔看也不看,接過來就簽名蓋章。他領銜簽名支持帝製,包括蔣尊簋、孫武、唐在禮、蔣作賓、蔣方震、張一爵、陳儀等十二位將軍都簽了名。“主張中國國體宜用君主製者署名於後:八月二十五日昭威將軍蔡鍔”,那是蔡鍔的親筆。
蔡鍔本是楊度推舉給袁世凱的,但袁世凱老奸巨滑,對這個瘦削矮小、沉默寡言的湖南人,總是心存顧忌,甚至不滿楊度把他拉進請願聯合會。楊度卻非常自信:“我對這個同學非常了解,袁公就放心吧。他和同盟會分手了,一定緊跟袁公。他如今迷著小鳳仙,家裏亂成一鍋粥,哪還有心思過問國事?京城是袁公的勢力範圍,他蔡鍔孤身一人,赤手空拳,若要和袁公作對,那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蔡鍔和夫人翻了臉,幹脆來個死豬不怕開水燙,第二天又去找小鳳仙,在妓院請客。掌燈時分,客人漸漸齊集,都是一些擁袁分子。酒宴擺了兩桌,酒綠燈紅,觥籌交錯,十分熱鬧。
大家鬧到淩晨,陸續散去。蔡鍔留下,和小鳳仙解衣入幃。小鳳仙癡情地問:“剛才席間將軍談起租屋的事,是真的嗎?”蔡鍔歎氣,說:“總有這一天的,不過現在還嫌早了些。”小鳳仙也歎口氣,說:“我和將軍的名分事小,保護民國維護共和才是大事。隻要將軍心中有我,莫把我當風塵女子,我就萬福了。”
蔡鍔夫人見他明目張膽地和小鳳仙往來,鐵了心要離開他。蔡府鬧得雞飛狗跳,夫人哭哭啼啼,提了衣箱,往火車站的月台奔去,誰也攔不住她。擁袁派像看把戲一樣,目送蔡夫人披頭散發地上了南下的火車。眾人暗笑,蔡鍔一生清譽,被這女人潑上髒水了,大家在外麵風花雪月,可得藏著掖著點兒。
蔡鍔倒是鬆了一口氣,心裏暗暗祈禱:夫人,一路平安。
小鳳仙深明大義,幫蔡鍔秘密收發情報,掩護他進行討袁護國活動。她用巧計幫助蔡鍔把熱血青年金雲麓和薛麗清送往上海參加革命。等到蔡鍔夫人一走,蔡鍔便開始策劃自己的出逃。單身行動,畢竟方便多了。夫人走後第三天,他把學生戴勘叫來,讓他扮作自己趁夜色出行,將袁世凱的密探引走。自己扮作下人,連夜搭火車去天津,梁啟超等人早已在那裏接應他。
小鳳仙也跟隨蔡鍔到了天津,寫了幾首詞送別情郎,道盡相思之情。她回北京後,被傳去審問了一整天,可她緘口不言。
袁世凱發現蔡鍔逃離京城,明白自己上了當,發動全國的特務四處搜查,設卡攔截,但蔡鍔已在公海的客輪上了。
後來,袁世凱的統帥辦事處責問蔡鍔為什麼反複無常,他坦然答複:“國體問題,在京能否拒絕署名,不言而喻。若問良心,則誓死不承……若雲反複,以總統之信誓旦旦,尚可寒盟,何論要言!”
其實,蔡鍔一直暗中籌劃護國大計。梁啟超當時在輿論界一言九鼎,袁世凱的大兒子袁克定說他“領袖名流”,得他一言,“賢於十萬毛瑟”。梁啟超對帝製的態度對蔡鍔影響很大。“籌安會”舉行的第二天,蔡鍔就到了天津。梁啟超對他說,他本人負有發表言論的責任,必須立即寫文章,光明正大地加以反對。而蔡鍔則是很有能量的軍人,應該隱蔽自己的意圖,避免被袁世凱猜忌,才可以密圖匡複。
不久,梁啟超就公開發表了著名的《異哉!所謂國體問題者》。蔡鍔隔幾天就去一趟天津,和梁啟超商量大計。等到部署已定,他們便先後南下。1915年11月中旬,蔡鍔取道日本、上海、香港,轉道河內,於12月19日抵達昆明。梁啟超則於12月18日到達上海。臨行前師生相約:如果事情沒有成功,兩人一齊去死,決不逃命;如果事情成功了,兩人一齊引退,決不當官。袁世凱對身邊的親信說,從蔡鍔臨行時的深謀遠慮來看,他的精悍勝過了黃興和其他國民黨人,就連宋教仁也比不上他。
現在,蔡鍔遠走高飛了,袁世凱感覺到自己的寶座下有了一顆定時炸彈。他心驚膽跳,感歎不該“縱虎出柙”。雲南獨立前的一天,蔡鍔最後一次忠告袁世凱,“痛哭陳詞”。此後的宣言、文告中則一律列數袁世凱的罪狀,稱他為“叛逆”、“謀殺凶犯”。
袁世凱在楊度的攛掇下,在大總統的位置上夢想著皇帝的寶座。1915年,他把中華民國改為“中華帝國”,自稱皇帝,同時宣布將1916年改為“洪憲元年”,成立籌備處,準備元旦舉行登基大典。
消息傳出,全國大嘩。蔡鍔立即在昆明通電反對袁世凱複辟帝製,反袁派人物紛紛奔向昆明,雲南成為反袁中心。蔡鍔成立都督府,組建護國軍,編製、練兵和籌餉都仿照曾國藩的湘軍。他將曾國藩和胡林翼帶兵打仗的言論摘錄成《曾胡治兵語錄》,用作護國軍練兵打仗的教材。
1915年12月,蔡鍔在護國寺召集舊部,慷慨致辭:
袁勢方盛,吾人以一隅而抗全局,明知無望,然與其屈膝而生,毋寧斷頭而死。此次舉義,所爭者非勝利,乃四萬萬眾之人格也。
蔡鍔和雲南將軍唐繼堯迅速編成三十六個團,約有兩萬人。蔡鍔和李烈鈞分任第一軍和第二軍總司令,唐繼堯任都督兼第三軍總司令。他們計劃用第一軍進攻四川,第二軍開到廣西,東征廣東和浙江,第三軍留守雲南,機會成熟便經貴州進入湖南。然後,各軍在武漢會師,共同北伐。另外,戴戡率部分兵力進入貴州,策動貴州獨立。
雲南宣布獨立後,南方一些省份通電響應。袁世凱急忙調動北洋軍和四川、湖南、廣東等省的軍隊共約八萬人,分三路進攻雲南,企圖迅速鎮壓雲南護國軍。
護國軍與袁軍主要在四川交戰。蔡鍔的部隊抵達雲南四川交界的新場一帶,攻打防守川南的第四混成旅,一舉攻占許多陣地。護國軍第一支隊正麵佯攻,第二支隊乘夜迂回到安邊側後,發動突襲,打得袁軍向宜賓潰逃。護國軍乘勝追擊,不戰而攻占宜賓。袁世凱聽說滇軍如此勇猛,大為震怒,命令北洋精銳全部進川,分兵四路,反攻宜賓。護國軍依托有利地形,打退袁軍的反攻,在宜賓保衛戰中獲勝,四川的戰爭陷入僵持。
戴戡的護國軍抵達貴陽後,貴州宣布獨立,部分黔軍合編為護國軍右翼軍,歸蔡鍔指揮,向川東進攻。護國軍分三路向綦江以南發起攻擊,激戰一晝夜,連續攻克幾個要地,然後繼續北進,前鋒距綦城隻有十多裏。袁軍集中兵力增援綦江,多次發動反攻,護國軍寡不敵眾,退守鬆坎一帶,未能實現奪取綦江進而占領重慶的計劃。
蔡鍔的另一支部隊開到永寧,聯絡川軍第二師起義。兩軍聯合攻擊瀘州。第二天,部隊占領了瀘州對岸江邊的要點。由於部隊疏於戒備,袁軍奪回了一些陣地。護國軍退守江安和納溪。兩萬多名袁軍從納溪兩翼向護國軍反攻。蔡鍔率主力趕到,組織反擊,重創袁軍。護國軍彈藥不濟,兵員疲憊,分路撤出納溪。
護國軍經過休整,蔡鍔集中兵力分三路反攻納溪,突破袁軍前沿陣地。這時袁世凱內外交困,四麵楚歌,被迫宣布取消帝製,但仍然賴在大總統的寶座上。蔡鍔一定要把袁世凱趕下台,指揮護國軍繼續作戰,袁軍招架不住,請求護國軍停戰議和。
護國軍三個團開到了湘西。第一團趁晃州城袁軍歡度除夕,疏於防備,借著夜幕掩護,迅猛地衝入城內。袁軍正在飲酒作樂,遭到打擊,慌作一團,稍事抵抗,便向晃州東邊的蜈蚣關潰逃。護國軍乘勝追擊,第二天下午攻克蜈蚣關,首戰告捷。第三團攻克了黔陽,又占領了洪江。第二團進攻麻陽,因袁軍防守嚴密,多次攻城未果。袁軍分別從辰溪和沅州增援麻陽,企圖圍殲第二團。第二團改攻為守,就地牽製袁軍。第一團和第三團聯合攻打沅州,袁軍棄城逃走。
護國軍奪取沅州後,第一團分兵迂回到麻陽側後,協同第二團再攻麻陽。民軍敢死隊攀雲梯爬入城內,與護國軍內外夾攻,袁軍相互失去聯絡,紛紛潰逃。護國軍開進麻陽,在當地民眾支援下,連續攻克靖縣、通道和綏寧等地,擊潰袁軍約三個混成團的兵力。袁軍很快向麻陽和黔陽等地發起反攻。護國軍頑強抗擊,使湘西的袁軍無法向主要戰場四川增兵。
另一方麵,李烈鈞率領護國軍兩千人從昆明開到廣西,在富寧一帶激戰袁軍,雙方呈僵持局麵。廣西將軍陸榮廷宣布廣西獨立,護國軍士氣大振,直奔百色,迫使袁軍兩千多人投降。
袁世凱三路進攻雲南的計劃徹底破產,護國軍不僅迫使他取消了帝製,而且迫使他徹底下台。蔡鍔堅決反對袁世凱繼續當總統,但他也說自己對袁世凱“多感知愛”,多次表示袁世凱對他“禮遇良厚”,而他“感念私情”,實在不願看到他做出危害國家的事情。他說,他起來反對袁世凱,是為了保衛民國,為了公義,不能“兼顧私情”。袁世凱背叛了他自己宣誓效忠的共和,蔡鍔就要起而反對,毫無回旋餘地。在他看來,這是“為國民爭人格”。這才是真英雄的本色。
不久,袁世凱病死,段祺瑞接管北京政府,護國戰爭結束。蔡鍔以“再造民國第一人”,建立了公認的功勳,但他毅然辭去一切職位,放棄權力。
人們正在讚歎蔡鍔的不朽功勳和無私人品,一個有關他的消息傳開了,令國人萬分悲痛:蔡鍔患了喉病。
這位民國英雄從四川坐輪船赴上海就醫。輪船每到一港,前來歡迎的群眾絡繹不絕。一位久聞蔡鍔風花雪月傳奇的貴婦,早早趕到江邊,得以一睹將軍風采,卻失望地說道:“原來他這麼矮小瘦弱!”
蔡鍔被送到日本進行治療。但是東洋醫生也無力回天,不久,蔡鍔病逝於日本福岡醫院。
小鳳仙似乎有先知先覺。自從京城與蔡鍔一別,每天餐風灑淚,望日相思。她夢繞魂縈,流幹了眼淚,想斷了肝腸。她多麼想去一會情郎啊,可是為他的清名,她強忍著沒有去,隻是寫了許多詩詞,訴說對將軍的愛慕和思念。護國戰爭勝利後,她連續寄了幾封信,請蔡鍔履行舊約。蔡鍔戎馬倥傯,不能前去看望她,雖有複信,卻隻能約定以後見麵。
深秋已至,忽然傳來蔡鍔生病的消息。有一天,小鳳仙對燈獨坐,夢見蔡鍔身著戎裝,昂然走來,說他百忙之中抽空來與她告別。小鳳仙從夢中驚醒,害怕得哭了起來。接著而來的便是蔡鍔在日本病逝的噩耗。
在北京舉行的追悼大會上,小鳳仙送了一副挽聯:“不幸周郎竟命短,早知李靖是英雄。”她把將軍的才貌比作周郎,把自己比作俠女紅拂,十四字中含有無限深情,有敬愛有讚歎。
悼罷將軍,小鳳仙悄然離京,去向不明。一代名妓跟隨她心愛的將軍一起離開了世人的視線。對她的下落有不少猜測,有人說,她一直淡妝素服,不苟談笑,一年之後鬱鬱而終。
蔡鍔是一個堅定的共和主義者,立場堅定,誓死捍衛民國。他認為,辛亥革命是政治革命,而不是種族革命。他堅決反對君主國體,不論君主是滿人還是漢人。
蔡鍔認為結社自由是文明國的通例。袁世凱上台後,蔡鍔與宋教仁一樣,提出應組織政黨內閣,其他政黨在野監督。他說:“破壞易,收拾難,建設尤難。”在這方麵,他與宋教仁看法一致。在孫中山和黃興把大權交給袁世凱時,他還勸說黃興:“功尚未成,身何能退!”
蔡鍔心地光明純潔,生平不愛錢財,不慕高官厚祿。他常說:“人以良心為第一命,令良心一壞,則凡事皆廢。”他反對帝製,爭的不是個人權力,而是出於良心,出於對共和國的忠誠。他在戰鬥中繼承了湘軍紮死寨、打硬仗的精神。仗打完以後,他便自動放棄兵權。在有槍便是王的亂世中,難得他這樣沒有軍閥思想的將領。陶菊隱說:“自民國以來,武人解兵柄,棠愛猶存者,蔡鬆坡一人而已。”
蔡鍔看到了勝利,不幸的是,他已病入膏肓。他死了,死得太早,死得太年輕,上天隻給了他三十四歲的壽命。他的早死,是20世紀中國的一個重大損失。
湖南出了蔡鍔這樣一個人格高尚、目光遠大的職業軍人,是整個民族的大幸,也是湖南人的榮耀。蔡鍔具有知識分子的品格,身上體現了湖湘文化的傳統。他從小受過良好的人文教育,具有深厚的人文修養,共和觀念早巳滲入他的骨髓。他的修養使他卓爾超群。幾千年中國文明史中,隻有這位湖南的軍人拿著槍,說出了如此堅定的帶有人氣的話——“為國民爭人格”。
蔡鍔主張“軍人不黨主義”,即軍人嚴守中立,不加入任何政黨。在他所處的時代,政黨林立,黨同伐異,意見紛歧,水火不容,他主張解散各黨,另組健全的政黨,並願意先取消他領導的共和統一黨。
蔡鍔最為關心的,還是民眾的疾苦。他任雲南都督時,雲南和貴州兩省的商賈,感戴他的恩德,合計著要為他鑄造一尊高大威武的銅像。蔡鍔敬領大家的好意,收下這筆款子,去賑恤兩省的饑民。事後,他對大家說:你們為我鑄像,讓我在百年千年之後還能享受榮名,但那些窮苦的百姓,用這點錢買食物,可以救活很多人的命啊。所以,用這些錢來表彰人的功績,不如拿它去救人的性命。這種偉人之仁,可以垂範千古。
蔡鍔的死深深震撼了黃興。他追隨孫中山,屢戰屢敗,竟不如沉默寡言的蔡鍔在西南邊陲一聲呐喊,一仗就將袁世凱拉下了馬。十天之後,黃興也撒手離開人世。
風流人物看今朝。
中國近代史上湖南人才輩出的現象,在一個出生於湘潭韶山農民家庭的湖南人走上曆史舞台的時候,達到了令人仰止的頂峰。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這個湖南人名叫毛澤東。
毛澤東誕生於1893年,從小誌向遠大。父親要他去湘潭當米鋪學徒,他不肯去,堅持要去東山學校讀書。走出韶山衝時,他寫了一首詩: